眼见着天际逐渐现了暮色,几人立于雨香阁的大厅内已经许久了。
泰允恩正坐于厅中,面色严肃地沉默了良久。他听说过无名的行迹神乎应该是哪方得道的仙人,此人又是若璃的师父,道来的话自然是极为可信的。只不过这样神秘传奇般的隐匿高人如何却对世下的境况只晓得这般清楚,硫沢宫在南方勾结妖孽为害,滋事外乎一个修仙大派的名誉,不可断然下了结论。
他捋着长须蹙眉沉吟片刻,道:“若璃侄女,你方才所说的那些灵玉碎片可能让泰叔叔瞧瞧?”
若璃微微颔首,霍然又想起自己身上所携的晶玉已经凝成玉坠挂在胸前,就这样拿出去让长辈观看貌似有些不妥。她将腰间的琉璃剑抽出,盈盈向前几步将琉璃剑平托至身前,指着上面的晶莹剔透道:“就是这个。师父不知道从哪里得到这些晶玉,还镶嵌在剑身上送给了我。”
身为仙派掌门何等神兵利器也都见过不少,但她手上这把剑却是少有的稀罕之物。泰允恩心里暗暗称奇想要接过剑来仔细地观摩一番,却没料到手即将触及剑身之时那把流光溢彩的宝剑居然有灵性般的浮起,轻巧躲开了他的触碰。随即更似有生命似的在空中飞绕两圈,闪着魅人光晕落到若璃手臂附近,剑柄淘气地戳了戳她的指尖,剑锋一闪稳稳地缩回了剑鞘之内。
若璃惊奇地摸摸挂在腰身上的琉璃剑,眸中难掩绰绰风采。
“如此这般有灵性的宝剑,当真是让老夫是大开眼界!”对面的泰允恩忽然大笑几声,底气雄厚,沉稳的声音倒似是在胸腔中震颤着缓缓发出,整的大厅都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他并没有因为琉璃的抵触而觉得任何不妥,倒是蹙起的眉头终于有些舒展开来,眼睛半眯,有些发福的脸庞上带着几分赞许的笑意。
他习惯性地捋胡子,垂及胸前的长须又密又长,相较几年前来比却是多了不少银须,给他染上几分沧桑的痕迹。“果然灵气逼人,这倒也好,以免这些玉石落入居心叵测的他人之手。”
泰允恩戏谑的语气让若璃有些不好意思,她轻轻抚上琉璃剑,柔声道:“过去让泰叔叔瞧瞧,他是好人。”仿佛是听懂了主人的话,琉璃顿了顿还是从剑鞘中开始悠悠浮起,不过是动作缓慢地似是极不情愿。
“罢,莫要难为它了。”泰允恩微微敛了笑意方才的沉稳又显露出来,“嫂夫人,我这侄女当真是天赋异禀,冉老哥真是福气的紧。但这灵玉碎片之事还是莫要太过张扬,此宝物蕴含太多灵气若是招来某些企图的人过来,怕是会有麻烦。”
琉璃适才慢悠悠地露出了一点,听闻他的话便又心安理得地退了回去,悬在若璃腰身自在的很。
阮秋娘一直坐在西侧的座椅上,双手交叉放于膝上,柔白曳地裙衫显得极为端庄。看到女儿此刻颇有能力她心里亦是十分欣慰,眸中含笑尽现慈祥。泰允恩的话却使得她从柔柔的情意当中略微收回了心神,她沉吟片刻应道:“泰兄是担心这些晶玉会惹得妖魔垂涎再次来犯?”
“如是依照侄女所说,碎玉散于世间各地蕴含惊人的灵力,此消息若是泄露出去,恐会造成更多的争端。”泰允恩说得不甚清楚但大家明白他的意思,这等宝物莫说妖物想要占为己有,就算是人也不由心生神往。修仙者最看重灵力提携,若是诚如以前那土蝼白狐之类得了碎片便会道行大增,众人少不了会为此大动干戈地争相抢夺,越少人知晓此事局面便会更容易控制。
“这个你们便不用操心了,若璃会尽快地将碎片全部找齐,什么混乱事端之类的都不会发生。”百里漫不经心地在把玩着桌上的茶杯,修长的手指飞速摆动,使得碧色茶杯悬空摇摆。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身来,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往若璃的方向走,青鸾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行至若璃身边,百里环臂而立挑眉望着她腰间的剑身道:“喂,你,别以为是那人送的就这般狂妄,若是惹得我生气……嗯,后果还是莫要设想吧。”
仿佛应和般的琉璃剑铮然出鞘,屋内厉光闪过透着一丝寒气,居然凌厉地兀自耍起了招式向着百里又刺又砍。剑影掠过闪着刺眼的亮光,瞬间照的屋内之人睁不开眼睛。
“哈哈,来来,我倒要看看这画影琉璃究竟有多厉害!”百里大笑着轻身而跃,淡色衣袍猎猎作响,猛然便出了厅门飞落到庭院中的空地上。琉璃剑紧跟在他身后,仿若银色游龙直冲云霄,飘渺剑影让人眼花缭乱。
屋内几个人也随即追到门口,连行动不甚灵便的雪瑛也虚踏着一只脚踉跄着凑了过去。若璃无奈地看着他们斗气似的在庭院里上下飞腾,不由扶额叹了口气。百里这是怎么了,居然……会跟一把剑过意不去。
青鸾挤到若璃身边,澄澈的紫眸忽闪,浓密睫毛随着微挑的眼形透着那抹魅人的风情。“主人,要不要我过去将琉璃和百里大人分开?”他的声音同样很好听,就像是型为灵鸟时候那般空灵,但却又有着少年独有的清朗。
若璃回首望他,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如玉俊颜,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她不自在地挠挠脸蛋,面上含着一丝柔怯:“你为什么叫我主人呢,以前在小岛上我们确实生活过一段时间……”她忽然又想起了青鸾如今已可以化作少年的形态,轻咳几声继续道,“嗯,我心里一直是将你当成朋友,这般称呼好生别扭。”
“您曾经救过青鸾的命,自然便是我的主人。”他又开始柔柔地笑,颇有几分倾世的风韵。碎发浅浅地遮住光洁的额头,青鸾的眼底带着几分感激,灼灼迷人,“以前青鸾不能常常呆在主人身边,而如今已有了些道行又承蒙几位大人的允许,主人便让我跟着您吧。”
澄澈如水的眼眸里满是希冀,这张绝美的容颜任谁看了都不忍拒绝。若璃被他这一声声的敬称喊得浑身不自在,抚了抚身上努力去消掉那莫名的阵阵恶寒,露出个淡淡的笑:“以后还是改改称呼的好。按年龄讲你大概也有几百年的道行了,我实在是……有点承受不起。”
青鸾垂思忖片刻:“那我以后便叫您小主如何?”
庭外的一人一剑仍在嬉戏般地闹着,速度极快只看到阵阵浮光掠影。雪瑛几乎是看愣了,原本那剑身便闪着光晕再加上百里飘忽不定的身形,没有对手又谈不上是在对峙,只觉得外面剑影游闪让人眼花缭乱。眼力好的却能看得清楚,百里身姿轻巧任琉璃剑如何变幻方向袭来都被他自然地闪了去。
泰允恩隐约也知晓了青鸾的真身便是方才的祥瑞灵鸟,再依照他对百里这番举动的观察,不由赞许道:“若璃侄女,看来你不仅天赋异禀超乎常人,身边也尽是奇人灵兽,果真妙哉。罢,泰叔叔如今想要委托侄女一件事,不知侄女愿不愿意?”
“您请讲。”若璃回首应道。
她这副宠辱不惊的淡然模样使得泰允恩心里更为赞赏,然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他捋着胡子,面上甚是沉稳:“收集碎片的事很是急迫,但要弄清楚硫沢宫是否与妖魔勾结同样也刻不容缓。你可曾想过这两者之间或许有什么样的牵连,黑泽早已被宗政宫主逐出硫沢宫与妖物为伍,而今硫沢宫弟子又与他混为一路向你们夺取那灵玉碎片,此事定有蹊跷。”
若璃沉吟片刻,轻道:“泰叔叔的意思是……”
“碎玉灵力之强不能外扬,那便只能是若璃侄女一点点地前去搜集,这件事只晓得人以少为妙。那调查硫沢宫之事却也希望靠你多加留意,若是仙派之中当真出了与妖勾结叛乱为祸的恶人,我贺雄与淸瑶两派是断然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合力诛尽邪佞,以确保百姓的祥和安宁。”他说罢望向旁边的阮秋娘,后者则甚是赞同的颔首。
“就算您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若璃颔首应着,水眸熠熠仿若闪着清泉涟漪。她盈盈俯身行礼,又转身面向阮秋娘道,“娘,我便不再随您回韶华峰去了,历练的时间未到又添了好些事还未完成,您代我向爹爹问好。至于十六年前发生的事……娘毋需担心,璃儿心中自有分寸。”
她淡淡地笑着,纯然澄澈,柔美中却透着几分坚韧。阮秋娘怜爱地望着她,感觉就好像是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若璃身受海菲鸟的妖毒的折磨虚弱地坐在床上,她当时只有十二岁,毓秀灵动惹人怜爱。当所有人都在为无名的话犹豫踌躇时,只有她闪着漆黑的眸子答得柔弱却坚定:“别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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