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过去的一切欺骗,一切,包括我自己,这种欺骗感让我对周围的很多产生一种恶意。这种恶意会莫名地出现,有时候我尽量克制着,但它好像是一个以伤害别人为乐的一种魔鬼,最终还是会出来
"学弟?"杨小雯给我发了一条消息。
"恩。"
"在干嘛?"
"有课,在上课。"
"中午有事儿吗?"
"应该没有。"
"那请你吃虾,12点左右。"
"好。"
"中午联系你哈。"
"快谢谢学姐!"
我便发了一个谢谢的表情。刚开学教室里的人们分散的坐着,前面的座位上基本都是女生,男生都窝在最后一排,我也不例外。我还喜欢靠着窗,在五楼的窗口可以观望到外面很多,下面成片的植被,旁边崭新的篮球场,还有学校远处的山丘,被稀疏的植被覆盖着。虽然在比较偏僻的地方,但整体感觉起来也不是很冲突。至少空气比市里好上几倍不止,这里的煤炭产业可是全国有名的。
上课的老师看着比较年轻,大概是研究生刚毕业的样子,按着PPT模版上的内容给我们讲着。倒是很有激情和活力,从开始到结束,从不暂停片刻,唯一的间歇是翻页的两秒钟。讲台下的女生,便跟着不停地抄PPT上的内容,整个的学习氛围感觉比高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是自上学以来一直没有做笔记的习惯,干脆就靠着座椅就那样看着,像晚上在操场的看台上一般。整个教室是无声的,想象一下:老师的手不断地和指示着,嘴唇也在不断的闭合,班里所有的学生杂乱的坐着,一会儿抬头,一会儿埋头,所有一切的动作一直这样循环着。你大可把这一切快进来看,便忙乱得很。也可以慢放着看,就像一场表演了。
就这样,整个上午过的不快不慢,直到最后下课,所有人簌地的动起来,迫不及待地把桌上的、身上的东西全部塞进书包里,蠢蠢欲动。一切又回到了现实。
"刚下课。"我给杨小雯回了消息,再从窗上看下去,人马上密集起来,远处的荒山便显得不再匹配。教室里的人已经全部走光了,两分钟后,杨小雯回消息说在一号教学楼等我,离这儿不远。
"嘿!"
"叫学姐。"
"杨学姐。"
"开个玩笑,我还没那么老。"杨小雯笑了笑。
"宋家伟不一起吗?"
"他昨天就走了,是向单位请假过来的。"
"哦。"
绕过教学区,走过湖边的林荫路,出了学校的大门。在这一路上,我俩没有再说话。我和杨小雯隔着半步的距离,她一路看着周围,我看着她的侧影。今年的天气比以往凉爽很多。
"来过这儿吗?"进门之前杨小雯回头问我。
"恩?"
"sorry,忘了你昨天才到。"她好像突然想起来。
进去后她选择了中间靠墙的一排座位,"吉生你先坐吧,我去点菜。"
"恩。"
"对了,你有不能吃的东西吗?"
"没有吧,都行。"
"恩。"
"对了,我不吃辣。"
"ok。"
然后我开始静静的等着,看了看表,现在是12:20。五分钟后,杨小雯也在我对面坐下。
"应该再等一小会儿。"
"恩。"
"说说大学什么感觉?"
"刚上了课,还不好说。"
"其它的。"
"环境还好,没有传说中那么差。"
"还有了?"
"我想想。"
"哎呀,你对班里的女孩儿没有评价吗?"杨小雯身体前倾,轻轻拍了拍桌子。
"没看正脸。"
"啊?"
"我们男生都坐在最后一排。老师看着倒是没想象中的老。"
"行吧,这个话题聊断了。"杨小雯背靠沙发,拍了拍前额。
"您好,虾可以吃了,其他的还在做。"这时候服务员过来把一大盆虾放到桌子中间。
"好的,谢谢。"杨小雯立马戴上手套,"赶紧趁热吃!"
"一盆?这有点夸张。"
"家伟来的时候经常来这儿。"杨小雯把一个剥好的虾放到我盘子里,"说到他,跟你说。他吃虾的时候就把整只虾吃进去,一点儿壳都不吐,吃完之后,面前干干净净。跟我面前一对比,就好像一盆的虾都让我给吃了似的。"
"那确实给人一种假象。"我笑着。
"对啊,他还说虾皮是有什么这营养,那分子的。"
"可能真的有。"
"假的吧?"
"我记得高中时候看过这种描述,记不清了。"
"不行,那我也不吃。"她笑了笑,"对了,补习班一年怎么样?"
"还行吧。"
"不要敷衍话题。"
"怎么说呢,固然考上大学是个不错的结局。"
"什么。"
"在我目前为止做过的所有事里边,补习是最异类的。可能出于各方面的原因,家人和我自己,引起的一种变化。"我坐直了,"你赞同一个观点吗?"
"什么观点?"
"做一件事儿,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那个过程。"
"应该是不太赞同。"杨小雯说的断断续续,"不赞同。"最后又肯定了一句。
"以前我也是,但这次不一样,我确实得到了一种不一样的结论:比大学更有价值的是我获得了一种意志——我在这个过程中变得主动学习,这么说也不太合适,被动地主动学习更准确一点。以前我总是特别惊讶那种没有老师看管,自觉学习的人。我觉得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就像海里的鱼不会理解天上的鸟儿。因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现在化鱼成鸟了?"杨小雯开玩笑。
"别埋汰我,鱼永远是鱼,鸟就是鸟,只能说我可能理解了一点。那一段时间里,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我可以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一直做题、看书,一直那样下去,你能想到。不过我清楚,我绝对不是喜欢上了学习,那是不可能的。我指的是狭义上的学习,你能理解吗?"
杨小雯摇摇头,认真的等我说下去。
"我刚才说我是被动地主动学习,因为跟以前相比,其实我没有本质上的改变,我只是在强迫自己学习。有了一种压制自己的意识,而且这种意识足够持久和强大。在别人看来好像是变了,但那确实只是表象。"
"那也很厉害啊!"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是没有改变的,而且我不知道这种一直能持续多久。"
"我以前听过一个问题。"杨小雯做出神秘状,"我也问问你。"
"你说。"
"说有一个男孩儿,他天生胆小怯懦,但在家庭和学校里,他总是被教育要成为一个勇敢的男子汉。于是他后来凡事总会装作很勇敢,时时告诫自己不要害怕。看到别人欺负自己的朋友,他会强迫自己冲上去保护朋友。就这样,他装了一辈子。但他清楚自己打心底一直是个懦弱胆小的人。问题来了,你说这个男孩儿是个勇敢的人还是个懦弱的人?"
"勇敢吧,算个勇敢的男生——是个勇敢的男生。"
"对啊,我觉得吧,天生完美的人可能确实是有,但毕竟不是大多数人。但是我们为了成为一个更完美的人,就要强迫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儿,坚持到了终点,就是完美的。"
我看着杨小雯,她好像还在确认自己说的是对还是错,手里不停的剥着虾皮,快要放买一个盘子了。
"对,你说的很对。"
"是吗?!"她笑着和我对视,"有感而发,我觉得我比你差的多了,大概算是个小虾米。像这样。"说着,她拿起手中的虾晃了晃。
我俩都笑了。
"别这么说,你——"
"恩?"
"你还是适合吃虾。"
"什么话。"杨小雯笑着像我撇手。
"在鱼和鸟之外有其它很多。"
"那我是什么?"
我思考了大概三十秒,"只能是对于我来说,你就像——海面折射的阳光。"
杨小雯看着我,我无法描述那个目光,那反馈给我很多矛盾甚至错误的情感判断,我不受控制地一直看着,直到片刻后她的目光变回以往。
"这么说……"她轻声自语了一句,小口吃着紫薯蛋糕。我喝旁边的热可乐,两个人没有再说话。直到吃完,到了外面,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杨小雯停下来。
"吉生。"
"恩。"
"我不知道你高三的时候经历了什么,补习的一年里付出了多少,但我能想到大概,希望你能将这种状态坚持下去,过好以后的生活。你足够优秀。"
"你也很好啊。"我隐约有种感觉,但丝毫察觉不出什么。
"你不知道的,像我们这种对口的本科生。"她顿了顿,"就是——很多事情真的是感到自己无能为力,在很多方面。"她把衬衣收到右手小臂上,又换到左手。
"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只要努力做好就行。"
“不能否认的是很多机会确实不会向我们打开……这不是努力不努力的问题。”
“但是我觉得……”
"吉生,你不小了,怎么到现在还是只说这种话!"杨小雯打断了我,语气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我从未见到过她如此,从未。先前隐约的感觉在我脑子里突然炸开,我一片空白地站着。
"对不起……"沉默了片刻,她轻声说,"回去休息吧,我也回去了。"她没有抬头,转身走开了。我一直看着她走远,最后只剩空荡的去路。从背后,我看到她的手拿起,又放下。
下午教室一切正常,一如上午的情景,我也在认真地听课,一直到下课,我一个人去食堂吃了拉面。走在回去宿舍的路上,我想起杨小雯,想到她的背影。我拿出手机来,她没有给我发消息。
回到宿舍,发现门开着,里面还有人的声音,推开门,穿一身黄色篮球服的男生坐在我床铺的对面在玩游戏。
“嗨,你好。”他下了铺站起来跟我打了招呼。
“你好。”我也回答,看见他又在玩游戏了,我便没有再说,开始整理床架上的新书和资料,按照书面的大小和书本的薄厚从前到后摆好。整理过书之后,看了看挂袋,便又把每个口袋中的物品分别放置。话说我第一次用这种东西,刚开始发到手里我还以为是学校统一的背包,蓝白条纹的设计,很简洁,大概是我日本的影视看得多了。站到宿舍中间又看了看,觉得一切都比较妥当了,我又坐回到床上。
这时开始的男生回来,手里提着购物袋,里面是洗过的葡萄,递到我面前:“吃葡萄,刚洗的。”,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袋子。
“恩,谢谢。”我从里面摘了几颗,之后他把葡萄放到桌子上,侧着身边吃边划着手机,站的得直直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王健。”他立马掉过头来,把手机放下。
“我叫吉生。”
“恩。”说完他也坐到他的铺上。
我觉得他会继续说些其它的,一直是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是确实没有。我只得打破这种不像样的气氛,“你家离这里很远吗?”
“还好,我家在广东。”
“哦,难怪今天才到。”
“那倒不是,我是在部队当兵的,最后整理那些档案资料搞得开学迟了些。”
“哦……两年?”
“恩,考军校的时候没考好,也没留在部队。”
“那是考什么呢?”
“也不算没考好吧,就是专业很差。”
“什么?”
“什么陆军特战队那种。”
“那不是还好吗?我觉得电视上那些还不错啊。”
“电视上都是骗人的,真实的很辛苦的,很多人训练残疾的!”他边说边做着手势,露出夸张的表情。
“是吗?”我看着他笑。
“当然啊,我们班就有一个在训练的时候摔断腿的,我们赶紧用担架送到医院。”
“那他岂不是废了。”
“对啊,肯定不能参加训练了。”说起这些的时候他便完全没有拘束感了,“看我小腿上这个疤,就是参加野外训练留下了。”他给我看了看,是个棕黑色的圆形的疤。“当时我们被放到海南的森林里野外生存训练。”
“我看过这类节目,雨林是世界上最难生存的地方,空气特别潮湿,空气中的病菌也特别多,一旦受伤,会引发严重的感染。”
“对啊,而且到处都是那种吸血的虫子。”
“我知道,叫蚂蟥。”
“对,我们走在里面,身上到处都是。”
“你们不穿防护服吗?”
“根本不管用,它从脖子或者鞋子脚踝钻进来,我们走一段路就得相互找这种虫子。”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做出配套的表情和手势,总体上表现出很严重的事态,“当时我的小腿被树枝扎进去了,然后就一直发炎,最后去医院把周围的感染的肉都切了才好。当时那个医生说再迟半天脚就废了!”
“不能请假吗?”
“不行!都是简单地包扎一下,然后说坚持个几天。”
“那确实挺惨的。”我觉得是真的。
“对啊!”
“那最后退伍给了多少钱?”
“八万吧……大学生多一点。”
“那还好。”
“唉,钱被我爸拿了,不到两个月就输光了,还欠了钱!我都不知道!”他把双手翻上来,露出惊讶和无奈的表情。
“这样?”我大概相信,说这么多,因为他始终表现得爽朗,没有任何地愁苦,更像是在讲述故事。
“那你当初是怎么想到当兵的?”
“当时有同学去了,我也去了。”
“不过听说退伍大学生考研政策很好。”
“不知道。”
“恩。”
我往床铺里面坐了坐,靠住了墙,然后没有说话了。从书架上又翻出了英语单词册翻看,他又开始玩游戏,整个身体随着前后左右地偏移,十分投入。
直到熄灯,我躺进被子里,看着隐隐约约的房顶。没过一会儿手机发出消息提示音,我从枕头下抽出来,是杨小雯发过来的:
“休息了吗?”
“刚躺下。”
“中午的事真的很抱歉……随口说出那种话”
“没事的。”
“本来都是我自己的事儿。总觉得自己成人了,但却还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可能是你有些焦虑了”
“很多事,我上了大学才意识到,忽然间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
隔了十多分钟,杨小雯才回复:
“被过去的一切欺骗,一切,包括我自己,这种欺骗感让我对周围的很多产生一种恶意。这种恶意会莫名地出现,有时候我尽量克制着,但它好像是一个以伤害别人为乐的一种魔鬼,最终还是会出来。”
“我觉得你可能要休息放松一段时间”
“你还是没有理解我”
“可能你是这么觉得”
又隔了两分钟,
“可能吧,总之还是对今天的事很抱歉,早点休息吧,我也睡了”
“恩,晚安”
把手机放到枕头旁边,看着窗帘缝隙的微光,半个小时后,确定没有消息再回过来,我关了机,放到了墙上挂袋的最下面一层右边的格子中。看了看王健,他的脸上仍然映照着淡蓝色的光。长呼了一口气,我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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