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我住的地方坐公交去小姨家的话,首先要坐10号线,到国贸转1号线,到四惠转八通线,到了通州北苑出地铁站,再坐一趟公交才能到通州东关。考虑到我们上午已经跑了半个北京城,中午又喝了酒,有点疲惫,所以我和姜羽是打车过去的,花了一百多。
下了车,先找了一个水果店买了一些水果,然后我们才进了小姨家。
姨父应声开的门,小姨正在厨房里做饭,我给他们介绍了姜羽。小姨让我们在客厅陪姨父喝茶、聊天,姜羽坚持进厨房,帮小姨做饭。
姨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他问我在学校里的学习情况。我说还好,因为我从初中就开始读古书,六年下来,有了一些知识积累,所以现在的专业对我来说并不吃力。
吃饭的时候,小姨对姜羽很热乎,看样子姜羽已经取得了她的好感。姜羽对小姨和姨父都很恭敬,不多说话,只有问她她才开口。小姨一个劲的给姜羽夹菜,俨然把她当成了一个女儿。
小姨问我:“中秋节你回老家吗?”
因为今年的中秋节距离国庆节有一个礼拜,我和母亲通话的时候就说了,中秋节不回家了,省点路费,等到了国庆“十一长假”再回去。所以,今年的这个中秋节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在家里过的中秋节。
小姨又问了姜羽,姜羽也说国庆节再回老家。小姨就说:“既然你们中秋节都不回老家,那就来我们家里过吧。”
我和姜羽都点头答应。
周日的上午,李平打电话叫我去他的寝室,说给我看点东西。
说真的,这是我第一次走进我们学校的寝室。我一直不太习惯这种集体的生活的。在高中的时候,我曾经住过几天集体宿舍,每天早上要抢着占洗漱间,晚上也要抢;没有熄灯的时候,宿舍里的同学天南海北的聊天,熄灯了之后仍然接着聊,聊这个班的女生,再聊那个班的女孩,言语粗俗不堪,说者和听者都十分兴奋,乐此不疲。我记得有一天夜里,他们把天上地下的事情都聊了一遍,实在聊无可聊了,沉寂了大概五分钟,我心想他们终于要闭口睡觉了吧,谁知道突然一个同学又开口说道:“明天早上吃啥呢?”……我彻底崩溃了,第二天就搬回了家!
李平住在18栋的306,一进门我就闻到了那种混沌的味道,掺和了臭袜子、臭鞋、泡在洗脸盆里一礼拜没有洗的脏衣服,还夹杂了谁煮的方便面的味道、抽烟的味道!然而,他已经闻怪不怪了,只见他坐在书桌前,玩着一个台式电脑,见我进来了就招呼我坐下。
我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身边,他正在剪辑这些天来拍摄的素材。就说:“这些我都不懂,你让我看什么?”
他说:“这个很简单,你要是想学我教你,三五天就学会了。”
我说:“没那么简单吧。”
他笑了,说:“为了学剪辑,你知道都我干了什么吗?”
“干了什么啊?”
突然,外面走廊里有人大声喊道:“有打麻将的吗?三缺一,309!”
我呵呵笑了,他对我说:“你不住宿舍,生活里少了很多乐趣啊!”然后又问:“你知道黑泽明和小津安二郎吧?”
“当然知道了。”
“黑泽明的电影,你看过哪些?”
我想了想,说:“《七武士》,《用心棒》,《椿三十郎》。”
他点点头,又问:“小津的呢?”
我说:“小津的,我看过《东京物语》,《晚春》,《麦秋》。”
他点了一支烟,慢慢说道:“既然你看过这些电影,那你大概也知道黑泽明偏于商业,小津偏于文艺了?”
我点点头。
他接着说:“为了学剪辑,我拆了两部电影,一部是黑泽明的《用心棒》,一部是小津的《东京物语》。”
“怎么拆的 ?”
他指了指电脑说:“就是把他们的电脑拖进这个轨道里,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的给剪出来,看看他们一部电影总共用了多少镜头,每一场摆了几个机位。”
我啊了一声,佩服不已。
他问我:“我拆了这两部才发现:《用心棒》总共400多个镜头,而《东京物语》的镜头竟然多达700个!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我不知道。
这时,外面走廊里那人又喊:“有打麻将的吗?三缺一,309!”
等到喊声停下来,他说:“一般人以为文艺片拍的都是长镜头,但是小津的电影不是。反而拍商业电影的黑泽明最喜欢拍长镜头,有的镜头长达5分钟!”
我问:“你又学到了什么呢?”
他说:“电影是一门剪辑的艺术,任何两个镜头都可以接在一起,但是衔接的流畅不流畅,好看不好看,这个就看剪辑师的本事了。黑泽明曾经说过一句话,我一直在琢磨,他晚年的时候对朋友说:‘我拍了一辈子的电影,现在大概知道了电影的秘密了。’你知道电影的秘密,在哪里吗?”
我摇摇头。
他说:“黑泽明说:‘电影的秘密,就隐藏在两个镜头的接点上。’最近我剪这些素材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黑泽明的这句话。……现在我放一遍给你看看,你给点意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所保留。”
画面一开始,是他和我那天去跟踪逍遥子拍摄的。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都是逍遥子每天的活动,出门,吃早点,来我们学校里听课,晚上回去到KTV里打工,有时候下班了和朋友喝酒……
我问:“逍遥子知道你拍他了吗?”
他摇摇头,说:“再过一段时间和他说。”
放完了,他按下空格键暂停,说:“给点意见吧。”
我想了想,说:“小津的电影拍摄很美,但是有些个地方,我总感觉不舒服。”
他问:“哪里呢?”
“比如说:在小津的电影里,一个人回家,走到了门口,镜头突然切换到室内,关门——小津没有用一个镜头来变现这一个动作,而是分成两个,从外景你看不到室内,从室内你看不到外景。我想说的是,小津用两个镜头把家和外面的世界分裂开来了。”
他细想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拍的镜头不完整?”
我说:“你现在偷拍,当然不可能跟着他一个镜头跟下去。”
他点点头,说:“谢谢!你的这个提议说的好!还有呢?”
我接着说:“我看《七武士》的时候,能够看到那个村庄的全景,但是里面的几个主要人物的家在这个村子的哪个位置,却搞不清了,一头雾水。”
他嗯了一声,说:“就是说空间的关系没处理好。你想要在画面里看到一个人从这个地方走到另外一个地方,把空间、方位都要表现清楚?”
“我感觉这样更好。其实,我在看宫崎骏的《千与千寻》的时候,汤屋前面的那条美食街,也把我搞得晕头转向,也没有一个大全景。”
他又嗯着点点头,说:“如果从上面来一个航拍……具体到我的这些素材里,你再说一说。”
“逍遥子,他生活的那个环境,画面里表现的还不太充分。”
“改天我租个无人机去航拍一下。” 他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刻画一个人物,环境很重要,像大卫里恩的《桂河大桥》,一开始他就花了很大的篇幅来展现热带的森林。”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xswx/show/13219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