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电话里和秦阳说,她清早六点就守在了村长家大门口,等的就是这通电话。
“你知道吗?小阳,就一个来小时,你妈等这通电话就像是等了半辈子那么长!”说着,母亲蒋翠莲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沙哑!秦阳知道母亲是硬生生的憋住不哭的!因为老家人有个传统的说法是成年女人不可以在别人家里哭泣、落泪,那样会不吉利。
“妈,你放心吧,小月昨天晚上就到了!只是她到得有点晚,我估摸大爷和大奶奶他们都已经睡着了,所以就没有再打电话!”害怕母亲担心,秦阳故意把秦月因为挨了三十几个小时的饿而晕倒进了医院的这一段给省略了过去。说到底,她还是害怕母亲为妹妹,也为自己担忧。
“小阳啊,你可以要劝劝你妹啊,让她回来好好上高中啊,她这次中考可是考了全县第二的好成绩,老师好像说叫什么全县榜眼!”
听到母亲说妹妹中考考到了全县第二名的好成绩,秦阳的第一反应是吃惊。在她眼里,妹妹以前一点都不懂事,只知道一天到晚跟着一群不三不四的男女生逃课出去上网、打游戏!
秦阳侧过去脸去看了一眼妹妹,却不小心瞥见了她洗得有些已经褪色的天蓝色体恤衫没能盖住锁骨的地方露出半条应该是不久前才结痂的伤疤!
还没等秦阳接话,母亲在电话里接着说:“县城重点高中的老师已经承诺你妹妹的学费、生活费全免了,这就等于是高中白上不花一分钱啊!你叫她别傻啊!”
秦阳忽然觉得,原本自己觉得大字不识母亲的一嘴伶牙俐齿只会用来训斥她们姐妹俩,忽然在今天变得知书达理起来。
“妈,你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秦阳考虑到母亲是在村长家里接电话,接得太久,村长老婆会不高兴,便将听筒递给秦月,捂住话筒:“给咱妈说声再见吧!”
秦月没有和母亲说再见,而是有些心虚的对着听筒小声说了句:“妈,我在姐这里挺好的,你放心!”
感觉到对面的母亲即将对妹妹开启“训斥模式”。秦阳眼疾手快的伸出手去摁了座机电话上的挂断键。
秦月满脸疑惑的对秦阳说:“姐、电话断掉了!”秦阳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恭喜你,小月,你太厉害了,听妈妈的话,回去好好上高中,好吗?”秦阳试着劝解妹妹!
“姐,我不想你和妈太累!”秦月咬着嘴唇!
眼瞅着一波又一波的人步入工厂的大门,秦阳知道上班时间快到了。于是,她匆匆把妹妹安排回了宿舍去休息。自己就匆匆忙忙的洗了把脸,连早饭也没故上吃便去上班了。临走前,她指着床头的一个面包说:“等会儿你要是饿了,你就先将就一下吧,我要上班去了。”
昨晚已经吃得饱足的秦月,加上火车上的劳累以及昨晚才睡了两个小时的她此刻一点也不觉得饥饿,她唯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睡觉。
她爬上床,开启了自己的疯狂补觉模式。因此,当姐姐中午十二点下班后,将饭菜端到宿舍的床前时,她依然还是熟睡如婴孩。
秦月的睡姿安然,恬静!秦阳有些不忍心叫醒她。不过,幸运的是,由于晚上需要上夜班,她今天下午不用去工厂,还有充裕的时间。在她伸手摸了摸即将冷却的饭盒,还是叫醒了妹妹:“小月,起来先吃点饭再睡!”
看到床头的面包还在,秦阳问:“面包你没吃?”
“姐,我早上一点都不饿,就是困,所以就睡到现在了!”秦月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这个时候的宿舍室友以及同事们都在工厂的食堂里用餐。因此,只有她俩的宿舍里显得格外安静。
“要不是我叫你,你还没醒呢!”秦阳习惯性的伸过手去刮了刮秦月的鼻子。姐妹俩笑成一团,她们清脆悦耳如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安静的宿舍楼里。
这个刮鼻子的小游戏是秦阳和秦月小时候时常爱玩的游戏,只是在秦阳上高中后,姐妹俩就极少有时间在一起了,这个游戏,也就几乎再没玩过!想到这里,秦阳感到有些莫名的伤感。
两姐妹午饭时间,秦阳继续做秦月的动员工作:“小月,你看你考了那么高的分数,上高中又不要钱,你还是回去好好上学吧,保证重点中学的老师们把你宠成宝。”
“姐,我不要上什么高中,也不需要被宠成宝,我现在只想和你在这里好好打工帮妈妈还债,你知道咱家里具体究竟欠了多少债吗?”
秦阳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虽然欠债包括小本子的事情,母亲蒋翠莲有在电话里和秦阳提过,但具体欠了多少外债,她还真是一无所知!
“姐,十万九千多块啊,距离十一万就只差不到三百块啊!”那个巨额数字在秦月翻开那个小本子后便深如一道刻在身上的刺青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底。这些天来,那串巨额数字一直在她的心里、脑海里不断的徘徊。
听到这个数字,秦阳手中的一根筷子一下子掉了地上。工厂食堂为了方便清洗和持久耐用,为员工提供的都是金属筷子。金属筷子砸在地板上,发出了“叮咚”的金属脆响。
她此刻的吃惊像极了当时翻开小本子看到那一串巨额数字的秦月。她以为,母亲口中的所欠外债,至多应该不过也就三四万块,却没想到是如此之多!
许多年以后的秦阳在资助一位癌症患者治病后才知道,治疗癌症的医药费真的很昂贵,并不是一般家庭所能够承受的!对于普通家庭,只要有一个人得了诸如癌症这类重疾,挣钱就好比用筛子装水。
“所以,你才想着跟我一块挣钱帮家里还债,是吗?”眼泪虽然在眼眶里打转,但秦阳在刚刚筷子落地声响中便使自己恢复了冷静。
不过,对于秦月而言,这串巨额数字已经在她的心中被她咀嚼了无数遍。因此,她看起来比年长四岁的姐姐秦阳都要冷静。
“姐,我真的没有骗你!”
“我知道,可是小月,你才14岁,工厂不允许招童工,那是犯法的!”秦阳想用这种硬性的法律法规打消妹妹的打工念头。不论如何,不论面对再多的压力,她还是希望妹妹能够回去好好的上高中、考大学。毕竟,在那个贫穷的西南小镇。女孩子如果不读书是根本没有出息的。要么像她这样出来打工,要么就是等着嫁人。
“姐,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可以去办张另外的身份证啊!”的确,秦月的同学张晓清当初来这里打工也是因为年龄不够,使用了另外的身份证,故意把出生年、月、日期改得大了一些。
“小月,伪造身份信息,这是违法的事情,咱绝对不能做,一辈子都不能做!”秦阳说话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
“可是,我还是想跟你一块打工赚钱!”秦月嗫嚅道。
“小月,钱可以慢慢还!哪怕等你毕业后挣钱了给人多算利息,感恩人家呢!那些个学习差的考不上高中的想读书的人是多么的羡慕你啊!另外,你这么好的成绩,高中继续努力,三年后上北大清华,也是有极大机会的!你想啊,咱们这种十几年才出一个清华北大生的小县城,如果你考上了,那该是多么大的前途啊!从今天起,你的高考目标就是不考清华考北大。”
秦阳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激情的演讲。秦月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她小声的说:“姐,假如我三年后考不上清华北大没有实现你今天给我树立的目标,那该怎么办呀?”秦月小声的说。
见到秦月有些松口,秦阳趁热打铁:“姐相信你,要是咱爸没有那个的话,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个全县的中考状元出来!”古往今来,人们对于死字自然都是带着回避的!即便是秦阳没有提到那个字,但一提到父亲,两姐妹都不约而同的沉默着红了眼圈。
的确,作为榜眼第二名的秦月只和另一所的状元第一名仅仅只差了1.5分。但秦月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遗憾。甚至,在学校打出了标有她名字作为招揽小升初考生的横幅作为广告时,她都丝毫没有任何激动的心情。
相比较老家,莞城这边的夏天着实让人感到炎热无比。吃完饭,秦阳找了件干净的短袖体恤以及一条七分裤,告诉秦月到浴室洗下澡,身体会舒服许多。
“不用了,姐!”秦月犹豫了一下,但她在撩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之后,还是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从浴室出来的秦月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姐、你们这里的浴室好舒服,热水温度很合适,还有那个大大的像莲蓬头一样的能喷出热水的淋浴棒真的是太爽歪歪了。”
“没你讲的这么复杂,那玩意就叫莲蓬头或者是浴霸!”秦阳大笑起来。但当她的眼睛落在了秦月从短袖里露出的两只胳膊上以及妹妹秦月的脖子上时,她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小月,你手臂,还有,你的脖子,是怎么回事呢?”秦阳看着那些早已经结痂的伤痕心疼不已。
“姐、没什么的了,都过去了!”小小年纪的秦月竟然学会轻描淡写这一招。可她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你身上裸露出来的伤痕,亲人看到的是心疼,旁人看到的是简单的三个字:不容易。然而只有你自己能够体会到的是有多少泪水哀愁、无数的心酸与痛苦。即便是你一再安慰自己那些都是过去式。但是,在你心底,却永远都无法抹去。
这些伤疤,绝大多数都是秦月为这次的县城中考第二名所付出的巨大代价。因为,她必须无时无刻让自己不知疲倦,付出无数倍努力去弥补自己曾经因为贪玩而落下的功课。然而,那些印有她名字横幅作为招生广告的老师或是学校没有一个人看到过这些伤痕。他们只知道,这次镇中学杀出了一匹中考黑马。毕竟哪所镇初中,除了秦月之外,她的其他同学或是校友的中考成绩,最好的也都排在了县城三十名开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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