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中央的长椅上坐下,旁边一棵独立的柏树将一些阳光挡开,我能靠着椅背,仰天感受着当下的一切:穿过眼皮散落到大脑中零星的阳光,贴着鼻尖和脸上的汗毛轻轻拂过的风,身边从地面弥漫上来的草的清香,和远处飘来隐约的人的说话声。整个世界以我为中心,我能想象到这所学校所处的山区的地貌,成片成座的黄土山;想到这座山脉的绵延不断的形态;想到黄土高原的宏伟与广阔;想到整个古老的大地上的芸芸众生,风起云涌;想到这颗蔚蓝的星球飘零在太空,流光溢彩的银河系和无边无际的宇宙。
晚上七点半,我吃了饭,回宿舍,刚进了门,王健给我打了个电话。
“吉生?今天走的太急了,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
“去哪了?”
“在火车上,打算去南京。我女朋友也在。”他电话那边不断传来嘈杂的声音。
“恩,行,路上注意安全。”
“恩。”
短暂的通话马上便结束了,我把电话放下,坐到那个吱吱扭扭的破马扎上,他好像从来就是这样的人,存在于想象者笔下的一个人。我从来没见过她的女朋友,也从不知道他是否过了英语等级考试,也不知道他是否有一丝感叹。
“在吗?”我给陈晓晓发了一条消息。
“恩。”
“东西收拾得怎么样的。”
“差不多了”
“行,听说那边现在已经挺凉了,多带厚衣服。”
“恩,第一次给学生上课,有些紧张和期待。”
“不用太紧张,初期去了都是旁听和助教,等你差不多习惯了,就好了。”
“把下面的学生都看作一群大白菜,这是我初中是一个老师说的。”
“,一个大白菜,两个大白菜……以前我们班主任都是说,带学生像种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笑脸”
“宿舍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都走了?”
“有一个空铺,王健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好吧。我们是五人间,算我还有三个人。”
“都是跟随系里面的安排?”
“有一个是,另一个是自己找的实习单位。”
“不是考研的话,我也能跟你一块儿去。”
“不用,你安心考研就好,我还等着大作家的签名呢。”
“不要给我这么大的压力/捂脸”
“你一定行的。”
“对了,明天一起看电影吧,‘龙猫’重播,很难得的,以前一直想看的。后天去了那儿就看不到了,那边条件听说有点那个。”
“‘龙猫’?”
“是日本的动画电影,宫崎骏的作品。”
“哦,说宫崎骏我知道,小时候就听过这个人。”
“明天下午五点的片场。”
“恩。”
简单迅速地洗漱了之后,我躺进被窝,听着卡农钢琴曲睡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我醒的时候可能没有这么迟,但是意识总是模模糊糊,懒得去看一下表,翻动一下便继续睡了。因为我知道,只有我一个人。
我下床喝了一口凉白开,感觉清醒了些,叠了被子,洗漱,吃饭。本来打算回宿舍的,但是走到楼下的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便从原路折回,去了综合楼前的休憩草地。
这个时候草还未显示出枯气,反而相比盛夏更加坚韧,墨绿中透漏出钢铁的硬气,好像踩上去,它不会弯曲,而是咔嚓一声直接断掉。旁边的银杏树已经一片金黄,在阳光下远看就像是黄色的水晶树般,闪闪发光。
教学楼像图纸一样,依然看不出一点变化,不时地有人从里面出来,从外面进去。有一层是我上课经常去的,那时候,晚上逃自习出来,从五楼的窗口望下去,昏黄的路灯勾勒出灵动的气氛,整大半个校园都隐没在暗夜中。
身边断断续续有人走过,从不同的方向,不同的数量和不一样的声音,有的会朝我这里看看,有的像风一样飘过。无论是什么,我都跟他们没有任何联系。我走到中央的长椅上坐下,旁边一棵独立的柏树将一些阳光挡开,我能靠着椅背,仰天感受着当下的一切:穿过眼皮散落到大脑中零星的阳光,贴着鼻尖和脸上的汗毛轻轻拂过的风,身边从地面弥漫上来的草的清香,和远处飘来隐约的人的说话声。
整个世界以我为中心,我能想象到这所学校所处的山区的地貌,成片成座的黄土山;想到这座山脉的绵延不断的形态;想到黄土高原的宏伟与广阔;想到整个古老的大地上的芸芸众生,风起云涌;想到这颗蔚蓝的星球飘零在太空,流光溢彩的银河系和无边无际的宇宙。
那一刻,我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一切琐事都显得无足轻重,再没有什么所谓的烦恼和激动。
我转遍了整个校园,我经常去的地方,我偶尔经过的地方,和我从来没有到过的角落。没有抱着什么目的,只是经过。
下午四点的时候,我回宿舍穿了一件外套,开始往出走。我是不经常去电影院,觉得今天的人很多。我从自动售票机上取了票,走到等候区坐下,我不太喜欢坐这种皮质的座位。
到了四十的时候,我拿出手机打算问一句,点开了消息发送框,想了一会儿,又把手机收起来。五点整的时候,前面的人开始陆续进去,我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检票进去,直到最后一个人,我还是继续等着。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我就是坐在那里,看着周围的人,折着手里的两张票。
一直坐到七点,我起身,买了一杯奶茶出去了,外面的空气很清凉,我把票扔到门口的垃圾桶,往回走。这条街熟悉得很,以前在面包店打工的时候,我经常走。我突然想起陈晓晓以前说的那个书店,我又返回去,对着随遇咖啡,向南走到第一个街口。我看了看,是一条小巷,只有一个闪着霓虹灯的商家,但不是那家‘精致书屋’,我继续走进去看了看,都是一些卖日常用品的商店,看起来都很久了。走到巷子尽头,我依然没有找到陈晓晓说的那家书店,便返回去了。
校门口对面的十字路口还是很拥挤,总觉得绿灯的时间很短。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我不知道,从前发生过些什么,我只能确定她长得精致如画像,她觉得我能成为一名作家,她对我有所期待。
客观的方面总是真实如头顶的天,内心的情感虚幻若四面八方涌来的声。两人之间的沉默似乎也有默契,时间久了,好像曾经真的发生过什么,即使想不到那个原因,也会告诉自己:那不是偶然的。
“好累啊。”路霞放下笔,坐直了,扭着腰。
“考研要专心。”我看着电脑说了一句。
“但是真的很累啊,我感觉腰间盘是不是突出了,有时候得去医院检查检查。”
“刚坐了一个礼拜就突出啦?还有两个月。”
“早知道就不考了。”她甩了甩双手,像是在耍脾气。
“加油,你可以的。”
“你在说什么,看着我行不行。”路霞摇着我的右手。
“等一分钟,三十秒,三十秒,有个case没解决。”
“快,快,快……”她跺着脚。
“要不别考了,跟我学编程吧,你学界面设计。”我开玩笑。
“不。”她噘着嘴。
“那你就没得选择了。你是不是坐姿有问题……我觉得。我看看。”
路霞就又坐好,板板正正的,就像小学一年级的学生。
“我是说学习,又不是给你开教育大会。”
“对啊,我就是这么坐的,本姑娘坐姿一直以来都很端正的。”
我就盯着她的侧脸,她转着眼珠瞥了我一眼,又看着前面,我还是盯着他,一会儿她就笑了,“哎呀……你能不能……”她憋着笑,欲言又止。
“小声点,其他人还学习呢。走走,先带你出去。”我离开座位,拉着路霞的手腕,出了教室,路霞马上就很高兴。
“我想想,你有什么想玩的?”
“随便都行。”路霞立马就是一句。
“羽毛球会玩么?”
“没玩过。”
“你体育选的什么?”
“健美操。”说着她摆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你竟然选健美操?哪里健美了?”我瞅着路霞。
“你这是什么眼神。”路霞把头转过去,往旁边挪了一步。
“你会什么运动?除了健美操。”
路霞皱着眉头,看着我不说话。
“行吧,出去随便走走算了。”
“好啊!”路霞拍着手,表示自己赞成,“教室里太闷了,压抑得很。”
“我可没看出你被压抑了,我连你的压力都没看出来。”
路霞冲我笑了笑,“外面真好!”出了教学楼,路霞走到了我前面。
“我说。”
“恩?”路霞应答。
“你考研是认真的吗?”
“是啊。”
“你稍微停顿一下再回答不行么。”
“我是认真的啊。”
“行吧。”我看着她的背影,“可能是我多虑了。”
“我知道。”
“什么?”
“没什么。”路霞回头笑了笑。
“哦。”我没再说话,也看着校园周围,大口地深呼吸。
“这些银杏叶真好看,能用来做书签呢!”走到湖边的林荫道,路霞蹲到地上,看着落到地上还未被清扫的金黄的银杏叶,捡了两片,给我看。
“听说把银杏叶夹在书里面,过一百年之后会变成金子。”
“真的?”路霞问,“肯定是假的。”她立马又说。
我倒是有点意外,“你又没试过,怎么说是假的。”我也捡了一片,捏在手里转着。
“那样的话,这些叶子早就被人收走了。”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你就试试呗,要是每个人都你这么想,真的就亏大了。”
“真当我傻子啊!”路霞跑过来,把两片叶子塞到我的后颈的衣服里,我只是把腰弯倒。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当被人认为你是个傻子的时候,你就里成功不远了……”我笑着。
“那我也不当傻子……”她还是不罢休,最后两片叶子真的掉进了我衣服里面,才拍拍双手作罢。
“没事,就算你成了傻子,我也能陪着你。”我站直身子,还是想笑。
“真的?”路霞看着我的眼睛,好像等上一百年,一千年,她也要等到我说出一个答案。
“陪着你……把研考了。”我说。
“骗人。”
“不然有一天你真的腰间盘突出了,我还能给你送个饭,推个轮椅啥的。”
“不能盼我点好么。”路霞噘嘴,但还是笑,“对了,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学校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走就知道了。”往前走了几步后,路霞伸出了手。我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我跟她是一体的,我们的心都是重叠的。
路霞在艺术楼通往图书馆的中间的那个木质秋千边停下,旁边的柳树上是黄绿相间的叶子,柳梢末的叶子已经很稀疏了。“就是这。”路霞说。
“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我看了看路霞。
“对啊,你说的啊。”
“我说的?”
路霞过去吹了吹上面的几篇落叶,“坐吧。”
“恩,从这个地方看,确实不错。”
“当然了。”
“你的审美细胞还是有的。”
“其实你问我考研是不是认真的,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来评价是不是认真的,谁也不知道一个选择是对是错。从小看的那篇诗歌说的很对:林中有两条路,你只能选择其中的一条。”
“没错,但重点不在于选择。选择只是那一瞬间需要作出的,但是后面,你需要用尽全力,去走好那条路。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够有足够的意志去面对。从你作出决定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背负了那个责任,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它丢弃。以后的放弃,意味着当初的不认真,你就不是认真的。”
“那样的话,不光是考研,我觉得,遇到的所有的选择,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从下定决心那一刻,就应该义无反顾地去追寻。”路霞看着我。
“对,义无反顾啊。”我慢慢地摇着秋千。
“哎。”过了一会儿,路霞开口。
“恩。”
“跟你说个秘密。”
“你还有秘密?”我笑着。
她看着我,“我没有男朋友。”
“啊?”
“从来就没有。”
“我想想……”
“圣诞节那天,我无意看到了你手机的消息,就找了个借口。”
“什么消息?”
“但是后来我才好后悔找了那个借口,总害怕你有一天会疏远我。”
“不会啊,我觉得你,挺好的。”
“那天你说过:夏末秋初的黄昏,两个人坐在垂柳旁的木质秋千上,地面散落有黄绿相间的落叶,面对着染红的天边,橘黄色的光洒落在你们的衣服上、脸上和头发上。双方眼睛里闪烁着微弱的阳光,脸上的汗毛在光的映射中清晰可见,嘴角面带微笑,笑个不停。这样的风景,我一直都想和你看。”
那一刻,我感觉阳光和微风穿过了我的身体,经过路霞的脸庞和发梢,与这个世界融和到一起。
没有在意周围的一切,我们两个一直坐到黄昏。夕阳通红如橘,接天连地的火烧云缓缓移动,旁边的树梢勾勒出时间的形状,路霞脸上的汗毛在光影里清晰可数,眼睛像宝石般闪烁。
这世界上我没有去过的地方很多:没见过四月的日本街头,一阵微风吹过,樱花像雪一样散漫天空;没见过美国佛罗里达州看了就想让人流泪的阳光;没见过夏至的黄昏,载满货物的巨轮开过白令海峡,后面结队的鲸鱼跃出海面,溅起火红的浪花;没见过北极冰原反射的极光,梦幻如传说的天国,众神的裙摆。
但在那一刻,我能确定,世上最美的风景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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