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的暑假来的飞快,同时长达两周的考试周也随之临近。潮汐整日呆在图书馆里复习,倒是苦了心思一门扑在暑假旅行计划的夏蝉。她完全没有心思集中复习那枯燥的法语单词和语法,潮汐认认真真复习的时候,她在对面忙着淘宝旅行日用品和记录事项,高兴的笑起来。
“夏蝉,你要是不学习,就回宿舍去,不要在这里浪费公共资源。”潮汐被她咯咯发笑的声音打断思绪,投过来一个白眼。“你上学期已经挂了一门法国史了,幸亏补考刚过,如果再不好好复习,你这次又不知道挂哪一科。”
夏蝉刚才还在溢满笑容的脸蛋听到这句话瞬间扭曲成了一团。“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挂科是我愿意的?”她拉下脸来,把手机砰的一声放回桌子上,气呼呼的翻开手边的基法书。“哪个杀千刀的发明的挂科?又是哪个杀千刀的发明的考试?!”
“同学,你们声音小一点吧。”
旁边看起来斯文儒雅的眼镜小哥不满的望过来,轻声提醒。
潮汐略带歉意的扭头说了声抱歉,没理会夏蝉的小情绪,低头继续看书。
“老远就听见你的抱怨了。”一摞书本忽然轻轻放在夏蝉旁边的空位上,说话的人声音很轻。“杀千刀的已死去千年,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
两人诧异的一抬头,看见乔沉微笑着拉开板凳坐下。“一起学习啊。”
潮汐点头回应,然后低头继续沉浸在书本里。夏蝉没好气的望过来,重新拿过手机。“学吧,加油。你们两个大学霸正好互相探讨一下,我这个小学渣就不打扰了。”她靠上椅背,眼神瞥到旁边的乔沉身上。他刚翻开语法书,第一张的扉页上赫然写着他的法语名字。“THEO”。她恍然想起有一次Bernard夫人上课的时候问起他为什么挑中这个名字,她在后排听见前面他清朗磊落的声音,“Le fils de Dieu.”
全班一片哗然。她看见夫人嘴角微起,目光里满是赞许。她一头疑云,扭头问潮汐什么意思。
“上帝之子。Theo在法语里是上帝赋予的意思。”
后来她觉得这个男生成为万众仰望的中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就连潮汐,这种沉静自尊的可怕的女生,都把他藏在心里了三年。
乔沉感知到旁边的目光,扭头望去,对上夏蝉大剌剌扎过来的目光。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她,在这个班里,因为性格原因,夏蝉是唯一一个他聊得来如兄弟一样的女生。他还记得开学时她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她那时还留着齐耳短发,刘海剪的特别短,女孩子的五官竟长出了一副男孩子特有的英气。她几步跨到他面前,右手握成拳状伸过来。
“长得可以啊,我叫夏蝉,你叫啥?”
不过她的头发长得也是挺快,现在都长到齐颈了。
“你看什么看?”两人尴尴尬尬的对视了四五秒钟,忍受不了的夏蝉终于率先打破。
乔沉哭笑不得,鼻息间叹出一口气,收回目光。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昏暗下来。六月末尾的热度却丝毫未减,离开了图书馆内的冷气,一出门口,傍晚的层层热浪就铺面而来。潮汐刚下到最后一阶楼梯,就看见肖娅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支烟,不时地放在嘴边吸一口,吐出来的烟雾在暮色里纠缠缭绕起来,混入热度沸腾的空气里。
潮汐以为她在等别人,望了一眼就打算离开。这时吞云吐雾的女生已经看了过来,她微微抬起下颌,目光落在潮汐身上。“你过来,我找你。”
夏蝉一脸疑问,刚要跟随潮汐走过去,就听见肖娅略微不耐烦的声音。“我只找她,你可以先行一步。”
“我是她朋友,你这种人能找她有什么好事?”
夏蝉欲要上前,却被潮汐在身后一把拉住袖子。“夏蝉,你先回去吧,人家可能真有什么事。”她往后拉了拉夏蝉,示意她先走。“不好意思,我们下去说。”
肖娅目光投过来,刺刺的扎了夏蝉一眼,又飘回潮汐脸上。“走吧,这里不方便说话。”她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扔到地上踩了踩,又捡起来以一个流畅的抛物线形式准准投入右手方相距两米的垃圾桶里。“你说的也对,我这样的人,可能也干不出什么好事。”
她转脚走在前面。潮汐看见她齐腰的栗色头发在沉沉的昏暗里折现出细碎的渐变光芒,就像平静无波的水面在阳光的照射下一般,波光粼粼。
“就在这里吧,事情不多。”肖娅在前面转过身来,找了处阴凉的地方坐下。
这是图书馆后面的一个小亭子,也是学校较为隐蔽的地方。平常情况下在这里逗留最多的是学校那些处于热恋期的小情侣,潮汐记得有一次图书馆前面修路的时候她和夏蝉从这里经过,正好撞见一对情侣在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当时还是下午一点多,光天化日之下的目睹让初涉情感的两人瞬间尴尬的面红耳赤。
潮汐靠在亭子柱上,与肖娅保持了一人长度的距离。“说吧。”
她潜意识里想到江起,上次他过生日的时候。肖娅找她,多半是为了这种牵涉个人所属物和威胁其位置的事情。
“我想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为什么来找你。”肖娅低头从包里翻出一摞照片扔到长凳上,“和别人的男朋友一起庆祝生日的滋味是不是挺好的?”
意料之中。潮汐垂眸望了一眼散开在凳子上的照片,距离较远,模糊中只看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和一幢她记忆里唯有一扇窗户漆黑无光的高楼。“如果我说是江起请我去陪他过生日,只因为我是他女朋友的前任的同班同学,以同学的同学的身份,在不知道他没有告知你那天是他的生日的情况下,在看他一人出于同情心而答应的情况下前去赴宴,你信吗?”
肖娅静静望着她说完,嘴角忽的漫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你这个人说话还挺有趣的。”她站起身子,往前靠近了几步。“要说信的话,我可能要违心了,要是说不信,你说的情真意切,也挺有理。 ”她拾起一张照片,翻来覆去的看,然后又抬起头来。“出于同情心?你觉得他有什么值得你同情的?你这同情心也太泛滥了吧。”
最后几个字她咬的很重,潮汐明显感觉到她话中藏着的怒气。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并不喜欢他,他也不可能喜欢我,你懂?”潮汐直入话题,“如果你真的担心他在乎他,那你就看管好你的男朋友,毕竟你连他的生日都不清楚。还有,你这种跟踪偷拍的行为真的很恶心,如果江起知道你这种行为,你猜猜他会怎么对你?”
她看见肖娅的脸色很不好,就像法语文化节那天她第一次和江起说话时她的神情。
“在明知对方已有女友的情况下单独接触,是我的不对,但事情一码归一码,我和江起,清清白白,清者自清,我随意你怎么想。”
肖娅手里的照片的一角已经被她揉捏的向上卷起,她美目里不加掩饰的情感波动大片的铺盖过来,看的潮汐眼睛酸涩。
“你倒是挺伶牙俐齿的。”
肖娅转身把长凳上散落的照片一张张叠起来。“我暂且相信你。但是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在说谎,也不要告诉江起照片的事情,不然我保证这些照片不止会在我的手里。”她笑着又转过来,“让它们四海为家,也挺好的不是吗?”
肖娅的语气又轻又弱,这和以前她清亮动听的声音完全不一样。潮汐想着每次在学校的晚会上看见她主持,气质出众,落落大方。那时她并不知道自己会与这种众星捧月的人有所牵连,可如今她站在她面前,因为一个意外的生命过客,针锋相对。
“肖娅。”
潮汐语气放软下来。她自认为刚才的话已经解开了纠纷。“你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她顿了一下,“我觉得每个在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孤单一人的人,都值得被抛开一切去陪伴,但并不会可怜他们。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们背后,有什么换做自己自己都承受不来的事情。”
她看见肖娅转过脸来,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你以为我不懂?可是那个人是江起。”她停了一下,像是若有所思。
“就算我不是他女朋友,我也劝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天色越来越沉,她看见肖娅的眼睛在黑夜里流转着她看不懂的色彩。潮汐不知道这个结果是好是坏,只觉得一场谈话像是渡了一场劫,她此刻身心俱疲。
肖娅回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坐在窗台上往外望着,一口一口的吸着烟。
“回来了连声招呼也不打?”
男人看见她一脸冷漠的径直往房间里走,怒气一下上了眉梢。“他妈的不知道在外面受了什么气回来给我摆脸色?”
他一步跳下窗台,几步跨到肖娅面前,伸手拽住她的胳膊。“今天那小子没陪你一起?”
他张开嘴笑了一声,肖娅只看见他一嘴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两天没回来?不和我说说话?”
“放开我。”
她眉目里处处竖着冷箭。“不要让我时时刻刻提醒你床头柜里的东西。”
男人眯起眼睛,暗暗咒骂了一声,忽然用力甩开她的手。男人的力气太大,肖娅感觉胳膊被悬殊的力量一下子挣开来,骨骼似是要断开。她抬头狠狠瞪了男人一眼,然后用力的把房间的门甩上。她听见男人走的用力的拖鞋在地面使劲摩擦时发出的声响,混合着窗外刺耳的汽笛和不知哪里锯木头的声音,吵的人心烦意乱。
她低头摊开手,掌心已经一片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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