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从记事起就从未见过生母,记忆中她的样子总是如幻影般虚无缥缈,看不真切。
偶尔午夜梦回,总有一双温暖带有薄茧的双手扶着女孩稚嫩的肩膀,耐心地教她学步,当她夜半惊起,梦中紧紧相握的手却已消失,唯留指尖似乎散着幽香的冰凉气息,温暖也已不再。
女孩每每因此怅然若失,独坐榻上,再无睡意。
因为幼时丧母,女孩其实十分渴望亲情的温暖,因此常常在父亲身边神出鬼没,那时父亲总会无奈地轻扯唇角,而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表情就能令女孩开心许久。
但父亲常常饮酒,酩酊大醉之时便会呓语,神情凄楚而无助。
女孩当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与父亲相处的机会,那时她便会将自己绣着“四不像”的小手帕浸湿,为他轻轻擦脸,这样简单的温馨令她浮躁的小孩心性不再,只觉得岁月静好。
日复一日,女孩渐渐长大,五官清秀中带着英气。
但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父亲看向她的眼神变得复杂,那转瞬即逝的沉痛以及随之而来的冰冷与漠然令她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敢像小时候一样围在他身边撒娇耍赖以得到疼宠,她每天惊惶不安地猜测着,小心翼翼、想方设法地讨好着,换来的却是父亲更甚的嫌恶疏远……
父亲有许多国色天香的侍妾,她们整日竭尽所能地争芳斗艳,却同样可悲地得不到丈夫的丝毫关注。
作为府里唯一的小姐,她也是父亲唯一的子嗣,曾经有父亲呵护的她还算生活舒心,然父亲态度的转变使这些长期积怨的深闺妇人们蠢蠢欲动。
在几次试探性地成功捉弄女孩而无人阻止后,这些侍妾们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将自身所有不幸都归咎于这个“唯一小姐”,个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对于众多侍妾们达成的“一致对外”的共识,女孩只有不动声色地见招拆招,步步为营。其实她并不在意这些妒妇们的各种陷害欺侮,只因父亲永远不闻不问、视若无睹,似乎没有什么事或者人能留住他的目光。
侍妾们更加变本加厉,因为她们意识到只有彻底铲除这个女孩,她们才有得宠乃至为丈夫绵延子嗣的可能。
这天,女孩像往常一样在树下读诗乘凉,对闯入院中的不速之客们视若无睹。
“呦,大小姐好大的架子啊。”尖锐的声音十分刺耳,女孩皱了皱眉,站起身向她们轻轻颔首。
还来不及说话,只听另一位附和道,“那可不,谁让人家有个好手段的娘呢。”
“就是,明明私通外人还珠胎暗结,生了这个小野种,官人还对她念念不忘,连这个死野种都养了这么久!哼!”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女孩瞬间呆立在原地,脸色苍白几欲晕倒。“不,不可能……我是爹爹的孩子!”
虽然面上强装镇定,但她毕竟只是个孩子,此时心中早已千回百转……
难道我真的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母亲真的背叛了爹爹?难怪,难怪他看我的眼神如此复杂,是因为不忍心曾经心爱的人唯一的骨肉流落在外才收留我的吗?原来,原来如此!女孩内心凄楚,死死咬着嘴唇。
“你这个小贱蹄子,生了张和你娘一模一样的脸,一副狐媚样,看着就恶心!”一位进门多年的侍妾添油加醋道。
果然,女孩听到这句话后脸色更加苍白,双手紧紧攥着衣襟,熨帖平整的衣裙上出现了深深的褶皱,就像女孩此刻被肆意曲折的自尊——原来,这几年渐渐长大的她是因为有着酷似生母的外表才令父亲对自己如此疏远厌恶的,原来自己的娘亲果真负了“爹爹”的一番痴心。
呵……真可笑……女孩自嘲地勾起唇角。
几位侍妾满意地欣赏着女孩的表情变化,美丽的面庞上满是鄙夷讽刺的笑容。
“哼,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当娘的自己不要脸活该短命,还留着你这个小狐媚子祸害我们!有你在一天,官人就一天忘不了那个狐狸精!你怎么不去死!?”说着就伸手狠狠地将女孩推倒在地。
其他人见女孩毫无还手之力,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觉得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向女孩啐了几口便扭着柳腰傲慢地走出了院子。
小院里终于重新归于平静,女孩仍旧坐在青石板上,蜷起双腿,将头埋进膝盖里,肩膀轻轻颤抖着……
凉风习习,卷着黄叶簌簌落下,细密的雨丝突然斜斜地打在少女单薄的背上,惊起树梢上停歇的几只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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