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下,虫影围着路灯飞舞,如此纷乱,恰似此刻路灯下杨富贵零碎的思绪。
他已经私下和几个朋友约好,准备相约去泰国躲躲,等过了风头在神不知鬼不觉回国,但是他更清楚,家里是再也回不去了。
当初他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想做个正正经经的好人,信心满满开了一间小机械加工公司,靠包揽一些汽车厂的小活生活。
他脑袋好使,又逐渐扩展到别的公司小型配件上,经过他不懈努力,本也经营的有声有色,可是市场总有饱和的时候,也总有人看着眼红,想进入市场并分一杯羹的情况。
结果没有几年,整体大环境变化,市场份额逐渐萎缩,讨生活也就难了起来。
他努力过,可是这年头生意逐渐也难做了,都被那些有势力的人瓜分一空,留下他这种三不靠的人苟延残喘。
不知什么时候,无论谈什么业务,开口先上酒桌,牌桌,桑拿洗浴,大餐歌舞,时而找个鲜儿。
时间久了,慢慢地,他已经被这种生活侵入了骨髓中,可悲地发现自己完全离不开这种生活了,无端像个寄生虫。
习惯无形中渗入骨髓,慢慢地病入膏肓,渐渐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程度。
生意本就是节源开流,可是他却逐渐出现赤字,公司的业务缩水,工人也走了很多,还没有留意,逐渐走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
他不敢把实情告诉家里,只能整日醉生梦死,用酒精来麻痹自己,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那个人”,也预示着一切厄运了开始!
“怎么还不来?”他心中嘀咕着,“不会是被父亲发现了吧?”他一想到父亲的脸庞,不由打了个哆嗦。从小,他便是在父亲严厉的眼神下长大。
恍惚间还记得,小时候每次考试成绩不及格时,父亲便是一顿暴揍,以至于到了现在,他对父亲都有着惧意,深入在骨子里,无法改变。
焦急中,他伸长了脖子向着路口望了望。
身后是他们家的老宅。当初他们费劲心机搬进了城,如今才发现,其实这里挺好,可是已经回不来了。
父亲是个爱面子的人。而小镇又是流言蜚语的地方,恨自己无,歆羡别人有,口舌便成了刀,可以伤人。
如果你今天回来,周围的邻居可定会各种猜测,各种流言蜚语,到处口舌是非。杨富贵虽不在意这些,但他执拗不过老父亲。那是个及要面子的倔强老头!
他想到了父亲,一阵慌乱,忙掏出烟盒,捏了捏,还好是最后一根。拿出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吞云吐雾间,烟雾升腾起来。尼古丁麻痹了神经,让他稍微镇定了些许。
可是想到债务,还有那些被搬走的机器设备,如今加工厂已经被败完,已然截然一身,还背负了一摊债务。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使劲把手中的烟蒂扔在地上,然后焦躁地用脚踩灭,用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和怨恨。
“不会不来了吧!”
杨富贵忐忑地向路口望去,终于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向着这边走来。他大喜过望,一眼认出了来人,忙向着身影奔去。
“妈,我就知道你对我好,一定会来的,钱呢?”杨富贵抓着杨母的手臂,一脸的急切。
杨母清癯的脸颊上闪过悲伤,将手中的背包扔给了杨富贵,“这是你的衣服。”然后颤抖地从怀中拿出一打钱,递给杨富贵。
杨富贵欣喜地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失望道,“怎么才这么点。”
“啪”
遂不及防,杨母一巴掌打在了杨富贵脸上,然后夺过那一沓钱。
杨富贵惊愕地捂着脸颊,“妈,你干嘛打我?”
“你忤逆不孝!你知不知道,你父亲被你气晕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这些钱,这些钱是等着给他救命的。”杨母攥着钱哽咽起来,“你好歹也三十好几的人了,上有老,下有小,如今闯出弥天大祸,留下老老少少,却要自己一走了之?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我们该怎么办?”
杨富贵眼泪盘旋,难过道,“妈,对不起,可,可我也没有办法。”
杨母再也忍不住,扑在杨富贵怀中,使劲拍打着杨富贵的胸口,“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你不是我儿子,你不是我儿子,我要你还我儿子。”
杨富贵眼泪不断滴落,任由母亲拍打着,“妈,你打吧,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老要好好照顾好自己。你放心,我安顿好后,会联系你的。”
杨母止住了哭声,推开杨富贵道,“你这天杀的,有没有想过玲玲和孩子,我们两个老家伙随便怎么都可以,可是玲玲和孩子是无辜的,她们怎么办?”
“就当我对不起她娘俩吧!如果合适,你让她改嫁吧!反正她还年轻。”杨富贵心头颤抖,想起乐乐,实有不忍心,可局势迫人,不容他多想。
杨母觳觫道,“你还是人吗?你还是人吗?”她突然抓住杨富贵的手,商量道,“你不如去死,死了什么都没了,那些恶人也不会在缠着家里,至少玲玲和孩子不用担惊受怕,你放心,我和你父亲虽然一把老骨头了,但是会拼尽全力帮你把乐乐养大的。”
杨富贵一颤,面前的母亲变得十分的陌生,仿佛从没有见过。他从小被溺爱,即便是父亲每次责打他,都有母亲阻挠。可是此刻从母亲的眼中,他几乎分辨不出刚才那些话是真还是假。
从黑暗中奔出几名魁梧的身影,不巧落在杨富贵眼中。他露出了惧意,忙伸手抢过母亲手中的钱,浑身战战兢兢的。
那几名魁梧大汉追赶而至,其中一人怒喊道,“杨富贵,哪里跑,你以为你真能跑得了吗。”
杨富贵颤声向母亲道,“妈,我要走了,你保重。”
杨母抓着他的手,死也不愿意放手。
眼看着那些人要奔上来,杨富贵哀求道,“妈,你放手,你让我走,不然我真会没有命的。”
杨母实在不忍心,缓缓放开了手,可是那些人已经奔近。杨富贵为了逃脱,大惊下,推了母亲一把。
杨母脚下不稳,撞在了那些人身上,然后又被那些壮汉撞倒在地。
“妈。”杨富贵大吼一声,可是逃命要紧,他飞快的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得天独厚,对这里的地理环境十分熟悉,片刻逃得没有了踪迹。
那几人看到躺在地上哀嚎的杨母,面面相觑,暗骂了声晦气,转身离去。
罗玲坐在病床前,思潮此起彼伏,已经记不清出什么时候和杨富贵走在一起的,原本被人人称羡的郎才女貌,现在却沦落到如此地步。
乐乐还小,如今那杨富贵,那原本要和自己一生相守的人,此刻却抛下了她。
该怎么办?是守候?还是逃离?她们也有过甜蜜的日子。
可回忆总是那么伤人,仿佛中了毒,挥之不去,却如影随形。
对,她需要一个解释。需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如今面临的是债务、儿子、老人,在没有决定走那最后一步之前,她必须承担一切,而这原本应该是她和杨富贵一起来承担的,如今却要一人独自承受。
她甚至自以为是地猜想,说不定杨富贵是有苦衷的,但究竟什么苦衷,居然能让他不惜铤而走险,欠下巨债?
接下来,或许只有工作,才能还应付这一家老小的开支,她至少不能再向父母开口了,也不忍心开口,父母都退休,那些积蓄是用来养老的,怎经得起如此挥霍。
想到工作,她又踌躇起来,从毕业后,就沦为家庭主妇,尽管她的年龄不足以戳上这样残酷的标签,但事实就是事实,如此刻的困境,任谁也无法改变。
工作,是一个既熟悉,又十分空洞的词汇。她决定给自己的闺蜜米可打个电话。
想到米可因气愤转身离去的眼神,罗玲踌躇起来,手机在手中发出温热的体温,手汗湿透了手掌,却没有任何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电话打过去后,米可会不会理自己。她真得需要找个人倾诉下,不然她真会憋闷疯的。
电话蓦地响了起来。她禁不住一颤,竟发现是陌生的号码,顿时想到了那个让自己伤心的男人,忙接通了电话,本想发火,可却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是高月琴的家属吗?”
高月琴?罗玲诧异,突然醒悟,杨富贵的妈妈、自己的婆婆不就叫高月琴吗?
“是,您是?”
“这里湘潭小区医疗服务中心,高月琴受伤了,你们快来人处理下……”
接下来的声音,罗玲已经听不到了,脑海中嗡鸣,一片空白。
祸不单行!真如母亲开始担忧的一样,此刻后悔已经没有办法了,但该怎么办?最终硬着头皮拨通了电话。
当她出现在湘潭小区医疗服务中心时,已经临近晚上十二点整,无暇多想,奔进了病房,发现杨母躺在病床上,胳膊上打着石膏缠着纱布。
“妈,你还好吧?”罗玲疲惫地问着。
杨母睁开眼睛,目光却在躲闪,带着深深愧疚道,“我没事的。”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可是一阵剧痛袭来,又无奈躺在了病床上。
“你不能乱动。”女医生正好走进来看在眼中,忙警告着,下意识看了一眼罗玲,不逊道,“你就是她的家属?”
“是,是,医生,我婆婆她怎么回事?”罗玲急切地望着一脸莫然的医生。
“手臂错位,腰间盘扭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医生合上病历本道,“哦对了,你去收费处办理下手续。”
“哦,好得,只是我婆婆真的没有大碍?”她再次确认。
“没有。”女医生声音明显大了起来,“如果真关心老人,就不应该让她随意走动,幸亏今天我们司机师父热心肠,要不然还指不定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医院似乎最能体现一个人社会地位的时候。你如果有钱,可以选择三甲VIP,当然,你没钱的时候,或许医生都不待见你。如此刻收费的女医生,一脸的冷漠,或许她们司空见惯了所有生老病死,早已经麻木不仁了。
她冰冷机械地接过单据,瞥了一眼,随手在电脑键盘上敲击了一阵子,“算床位费和治疗费用总共一千二。”
罗玲心中咯噔一下,手中只有一千块钱,窘迫道,“我可以先交一千,然后等会再补给你好吗?”
“不行,你可以等会交。”直接被生硬地拒绝了。
决绝的声音近乎冰冷,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罗玲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拿起单据走了出去。
那还带着母亲体温的银行卡被塞进了取款机中,心头滴血地按了密码,是自己的生日!一股羞愧之情涌上心头。罗玲竟颤抖了起来。
三万块钱,这是母亲多久的退休金?罗玲已经来不及斟酌,她又取出一千块钱,匆匆交了费用,在女医生地嘀咕声中,迅速逃离了现场。
这下可好了,市医院中杨父还昏睡在病床,如今这边又有一个杨母。
在市医院接到电话后,她万般无奈地联系了米可帮忙照看着杨父,幸亏米可没有记仇。然而这头,她只能独自照顾。
“妈,你没事跑到老宅干嘛?你看多让人担心,如果不是有好心人,你让爸以后怎么办?”
杨母忍痛道,“你爸怎么样了?都是我不好,忙上加忙,孩子,真是让你受苦了。”
“您放心吧!我爸没什么大碍,我已经托米可照顾他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警惕问道,“妈,你不会私下见富贵了吧?”
“没,没,真的没有。”杨母矢口否认,解释道,“我只是想到老宅看看,看那败家子有没有躲在那里。”
“妈,如果你知道富贵的去向,可要告诉我。”
“玲玲,妈也是过来人,知道你很委屈,可是有什么办法。对了,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和富贵离婚?”杨母想起了杨富贵的话。
罗玲盯着杨母,心中也没有了主意,一急,眼泪不觉迎眶,起身向着病房外奔去。
杨母望着罗玲消失的背影,哀婉道,“造孽呀。”
树木匆匆郁郁,幽静的小区中,身影闪烁的人影匆匆奔进了电梯内。
一夜躲藏,好不容易逃脱了那些人的追踪,盼望着能在柳素云这里好好休息下。
想起柳素云的温柔,杨富贵忍不住笑了。比起罗玲的拘谨,乖巧,柳素云就大胆多了。
常有女人把男人比喻成球杆,每一杆的感觉都不一样。可在杨富贵的认知里,女人何尝不是如此。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发现地毯上到处丢的都是衣服。惊异奔进了卧室。眼前的画面极具精彩,他脑袋‘嗡’的一下懵了。
床上一男一女痴缠在一起,突然发现奔进来的人后,女人惊呼一声,慌忙用被子盖住了自己。
杨富贵怒不可竭,破口大骂道,“你这对奸夫淫妇,我,我杀了你。”他转身奔进了厨房,提着一把菜刀冲进来,向着床上的男人砍去。
那男人早已经穿戴好,急忙提起被子扔在了杨富贵身上。杨富贵眼前一黑,那男人趁机逃走。
杨富贵愤怒扔开被子,发现那男人已经逃之夭夭,怒视着柳素云,“你背着老子干的好事?”
柳素云见事已至此,索性无所谓,抱着手臂道,“你想怎样,说吧!我实话告诉你,我和他在一起很久了。本来想抽空告诉你,既然你都发现了,反而到省事了,你,现在就走,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当啷”,菜刀掉在了地板上,“你让我走?你别忘了,这房子可是我买的,我不让你走,是看得起你。”
柳素云啐了一口,站起来道,“杨富贵,我早知道你没种了,没想到你竟然不是个男人。我和你认识三年,背着你老婆和你鬼混了两年,老娘青春损失费不值你这套房子?再说,你可别忘了,这房产证上的名字是写的谁?”
杨富贵心中狂跳,才想起买房时,怕被家里人知道,当时正是浓情的时候,脑袋一发热,就写上了柳素云的名字。
他此刻发现,这貌美如花,平日温柔细语的女人,此刻变得扭曲狰狞起来。她平日里的甜蜜举动,难道都是曲意逢迎。
这是报应吗?但代价似乎有点大。他如今欠下一屁股债,有家不能归,父母躺在病床上,却不能守候。这一切都是眼前这女人害的。
义愤中,杨富贵捡起地上的菜刀,向着柳素云劈去。
菜刀临近柳素云额头顿住,他下不了手,或者说没有下手的勇气。柳素云惊叫一声,向后退了几步。
许久,柳素云见杨富贵迟迟不曾下手,啐了一口,双手叉腰,杏眼圆睁,扬起头颅,不惧反而伸出脖子道,“杨富贵,你今天不敢劈死老娘,你就是没种的乌龟王八蛋。”
杨富贵浑身颤抖,面部抽搐,嘴唇发白,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罢了,这又怪的了谁呢?
他丢下菜刀,目光扫过房间的一切,灰溜溜向着外面走去。
柳素云不依不饶,骂骂咧咧道,“你就不是个男人,废物……”看着消失的杨富贵,柳素云从怀中拿出手机,拨了电话号码,喝骂道,“你死去哪里了,就是上次我们商量好的,把照片邮给他妻子。”
天地之大,到底该去那里?或许真的只能离开这里。这里已经没有他生存下去的一寸空间。
杨富贵回身望了望那栋留下温存的楼,那栋楼上的房间窗户上人影闪动,接着拉上了窗帘。
杨富贵踌躇了片刻,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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