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过得很愉快,孩子们捧着自己心爱的图书端坐在桌前,认真的有点像高考时的我。
刚做义工时,全凭一时冲动,我内心怀着一种做好事得好报的心理。第一次看到这些孩子,我有点害怕,怕不小心碰到他们的伤处,怕他们把病情传染给我。我仿佛是一个来施舍爱心的公主,带着一次性手套摸他们的头。
逐渐的,这个讨厌的公主被我撕的粉碎,爱——哪有那么多讲究!领孩子们去法国餐厅吃一顿是好事,但绝对比不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给他们白米饭更重要。
持之以恒,这是一个很高的标准,只有精神力极其强大的人才能做到,要长久就要剥掉那些糖衣,真正的挽起裤腿。公主带着孩子们在草坪上跳舞唱歌,然后王子骑着白马来分蛋糕,那是童话。
姐现在就挽起了裤腿跟袖口,我被安排到伙房削土豆皮,该死的土豆一点都不听话,我希望它们排好队走到我面前,自己拿起削皮刀把自己削干净,然后敬个礼跳到锅里!
我就是灰姑娘,我就是白雪公主,要给七个矮子准备晚餐。在自我麻醉的想象中,我战果十分可观,一大盆土豆被我削的十分干净,吃饭的人不光孩子,还有几个老人跟员工。
孤儿院的饭菜还是可以的,孩子们能吃到荤素搭配的两个菜,外加一碗谷物熬成的粥。
我站在粥桶旁,看着一群小可爱们打饭,每一个孩子我都认识,他们的故事不尽相同,但全部都是悲剧,这里是一个喜剧从来不会光顾的地方,我的任务就是尽量的把它邀请来,陪着我的孩子们,带给他们欢笑。
队伍里有一个穿蓝布花裙子的小女孩,双手捧着自己的小碗,认认真真的望着分饭阿姨的手,仿佛十分担心分到她时饭菜突然没了,脸上的表情逗得我想笑,她的叫小不。
小不是我捡到的。
那是一个寒冷的清晨,天上飘着稀稀落落的雪花,远处偶尔传来爆竹声,春节的余味还在慢慢蒸发。我穿着厚厚的棉衣,带着大包小包的过年礼物,走在去孤儿院的路上。
从公交站到孤儿院还有一段距离,礼物又多又重,但不妨碍我的好心情,我哼着歌,时不时踩一下路旁还没有落上脚印的雪面,仿佛我是第一个占领陆地的将军。
一个衣着脏旧的小女孩孤零零的站在路边,脸蛋上有鼻涕跟眼泪的痕迹,她低着头,对经过的我毫不关心。
我慢慢的倒退步子,仔细的打量她,这么冷的天,一个小女孩独自站在路边,显得格外悲伤。
要不是衣服脏旧,我就以为她是孤儿院里跑出来的。因为很多刚到孤儿院的孩子都会幻想跑出去寻找自己的父母,哪怕是他们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他们会执着于一个天堂的故事,然后变的压抑暴躁,这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让他们重新适应新的环境。
我蹲下身子,用尽量温柔的口气:“小朋友,你在等人吗?车站在那边哦。”
小女孩低着头一动不动。我的心提了起来,这别被冻坏了吧。我伸手去撩她的头发,想仔细看看她的眼睛。
小女孩显然被我的举动吓到了,她惊恐的后退,怯生生的看着我。
“别怕,姐姐不是坏人,你看这些礼物,姐姐是圣诞老人的助理!”
她眼神里流露着怯意,对我防备很深,能看的出她对我十分害怕。
我一边安慰她,一边环顾四周,想找到认识她的人,这里离孤儿院不远,这,这不会是被人遗弃到这里的吧!孤儿院附近总会发生这种事情。
“小姑娘,你爸爸妈妈呢?”
“你冷不冷?要不要吃糖。”
“你叫什么,告诉姐姐好不好?”
我仿佛是对着一只瓷兔子说话,她一声都不吭,大大的眼睛里闪烁,小脸冻得通红。
我解下自己的围巾给她围上,这个事情很让人为难,我要是头脑冲动领走人家,她父母找过来怎么办?可这么冷的天,把一个小女孩扔这里不管是要出危险的。
我掏出手机联系了吴姨,又联系了派出所。果然,最后的事情并没出乎意料之外,小不被弃养了。派出所委托孤儿院暂时照顾,因为他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看孩子。
我主动请缨带小不去看了医生,毕竟她是我捡到的,我有一份责任在里面。经过一系列检查,医生说小不天生耳聋,所以她也不会说话。
“天生耳聋?这个没有治疗的方法吗?”
“那要做更详细的检查,你是孩子的什么人?”
“这孩子……,”我刚要叙述情况,突然看到了自己一个人低着头坐在那里的小不,我改口道:“姐姐,我是她姐姐。”
我领着她离开医院,小不低头不语,身子微微颤抖。我蹲下身子把围巾给她拉拉紧,看着她的大眼睛,用夸张的嘴型,慢慢的说道:“从今天开始呢,我就是你的大姐姐,姐姐,你要是能听到,就点点头。”
她一动不动,仿佛一个瓷娃娃,我无奈的耸耸肩,医生说的没错,她是个小聋子。
回到孤儿院已经傍晚了,我给小不弄了今天第二顿饭,然后静静的看着她吃完。
虽然有暖气,我还是把房间的空调也打开了,把房间吹到最暖。我脱去小不的脏衣服,衣服下面是一个瘦瘦的小女孩,细细的胳膊,细细的腿,两排小肋骨仿佛钢琴的键。
浴室里温暖如春,我温柔的搓掉她身上的泥灰,择掉她头发里的虱子,我第一次这么照顾一个孩子,我身上的母性被激发了出来,眼前这个瘦弱的可怜的小女孩仿佛就是我的,小不的小屁股被我搓的红红的,小不老老实实站着,任我摆布。
脏衣服里掉出的一张纸,上面写了小不的出生日期,却没有写她的名字,信里管她叫大妮,后面写的是恳求好心人收养的话。
小不五岁,下凡时,上帝跟她开了个玩笑,堵住了她的小耳朵,却给了她一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睛。现在她就用这双大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她,也许是她缺少了一种感官,所以眼睛特别的明亮。
我用水慢慢冲着她的身体,口型夸张的跟她说话,始终保持我的嘴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小不无动于衷,我跟个犯了神经病的话痨一样不停的说。
渐渐的,小不从无动于衷变成了摇头,不管我说什么,她就是摇晃自己的小脑袋,这是表示拒绝,一种柔弱无力的抵抗。她内心害怕的厉害,才五岁就一个人到了这个陌生的环境,害怕是正常的。
洗完澡,我用厚厚的柔软度浴巾包裹着她,搂在怀中,小不紧张的一阵颤抖。
“不怕,姐姐给你擦干净后就睡觉好不好。”
小不摇摇小脑袋。
看着她可爱的动作,我干脆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不,我用无声的嘴型告诉她,没有人会再伤害她,爸爸妈妈以后会来接她,现在安心的住在这里,好多的阿姨跟小朋友会一起陪伴着你。
洗漱完毕,我跟王叔要来了冻疮膏,把小不抱到床上,用药膏涂满她有点冻伤的小脚丫。小不又痒又痛,咬着小嘴唇忍受,缩着脖子往后靠去,她害怕人们不喜欢她,从而抛弃她。为了能安稳的生活,有些孩子会用压抑自己来讨好别人,她不抗拒,不代表她喜欢我,只代表她害怕受到更多的伤害。
那天晚上我住在了孤儿院,跟小不一个被窝,我给她表演了小熊维尼、小猪佩奇作为睡前故事。
她听不到,但是能看到,那夜,我笑到下巴疼。
孩子都是可爱的,调皮的。几天后的元宵节午餐,甜品是大大的元宵,每人分得四个。小不老老实实坐在角落里,端着自己的小碗,渴望的看着那冒热气的保温桶。
小不吃东西狼吞虎咽,四个元宵转眼就没了,我点着她的鼻子,馋猫,刚吃完饭,这是甜点啊,再给你两个,不能吃多,这东西不消化。一个小女孩,吃东西跟吞一样,而且不知道饥饱,什么样的生活才能让她这样。
后来我每次到孤儿院都单独给小不带几块好吃的糖果,她不笑,对我一如既往的摇头,我呢,就是犯贱,看到她摇头我都喜欢!
唉,我的小不啊,什么时候你才能爱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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