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要离家下乡的时刻了!
知青们一个个胸前佩戴着大红花,在家人的簇拥下,依依不舍地走进队伍,列队上车。
只有董立行一个人,没有亲人相送!——并非家人冷漠,而是他坚持,不准家里任何人为他送行,他要避开带有特殊烙印的一切。他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闯出自己的一条路来!
十几辆解放车缓缓开动,家属们也追着车跑着、哭着、叮嘱着!
董立行蹲在敞篷车的最后边,他看见,在远远的一个高坡上,爸爸妈妈一直向这边张望着!待车子开走一段路后,他们又跑上一个更高的高坡。两个人影越来越小,小到只见两个点儿,直到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
下乡后,董立行被分配到永清大队第三生产队。
第一次出工,生产队长派活儿。看到旁边停着一辆粪车,董立行说:“队长,我去淘粪吧!”
“太急于表现了吧?”一个同时来的知青小声说。
这话也不错!在董立行的心里,他是“黑五类”,脏活、累活不抢着干,怎么洗刷身上的烙印?而且,淘粪这活是脏点、累点,但是,一人在外,远离人群,不也乐得逍遥吗?
队长诧异地看看他,说:“小伙子,这活可不好干哪!你——能行吗?”
“行!”董立行坚定地说。
队长点点头,说:“那你就试试!”
他走近粪车,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他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用衣袖捂住鼻子。
“哈哈哈!——不行吧?干不了就别逞能了!”
大家的嘲笑像是一针强心剂。董立行一纵身,坐上车,拿起鞭子按队长指导的赶上马车就上路了!
第一次进城淘粪,他不知呕吐了多少次。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县城里的公共厕所都是室外,没有下水道,只是一个大大的粪坑。全凭各村的淘粪者一勺子一勺子地淘出坑里的残留物。
董立行第一次站在粪坑边,向下一看,就止不住一阵恶心!待把粪勺插进坑里一搅,恶臭味更大了!附近的住户赶紧关闭窗门,以免臭气进到屋内。
粪车是一个大大的木制车厢,为防止粪水溢出,上面只有一个半米见方的进口,车厢的下端有一个出口,平时是封闭的。淘粪者要在一个长木杆上绑一个大铁勺,一勺一勺地从厕所的粪池里把粪便舀上来,再倒进粪车的进口。
记不得有多少次,粪勺失去平衡,粪汤顺着木杆流下来,屎尿灌进了衣袖,又凉凉地从胳肢窝流到身上。
傍晚,董立行拖着虚弱的身子回到队里。
“我们正吃饭呢!你这一进来,满身的臭味!——还让不让我们吃了?”他刚走到青年宿舍门口,屋内一个声音砸过来,他立刻僵立在门外。
他何尝不是把胆汁都要吐光了?一整天了,却一口水米未进!
不要说守着粪车吃不进去东西,就是自己这双手,他都觉得奇臭无比。——他离开青年大院,一个人拿着水桶,默默的走向井台……
队长迎面走来,手里拿着一个饭盒:“小董啊!你不吃不喝的,这样可不行啊!人是铁,饭是钢,——把粥喝了!”
董立行说:“是我没用!这点活都干不好!——干一天了,才淘了半车!”
“别小瞧这淘粪,那也是技术活!——明天我陪你进城!小伙子,记着——钢铁不是一天练成的!”队长拍拍董立行的肩膀说。
……
文敏也下乡了。而且也来到永清大队。
但是,因为她的特长,而小学校里正好没有音乐和美术老师,所以,她就留在了学校,同时担任这两科的教学工作。
第一个星期天,文敏就到了董立行所在的生产队——永清三队。但是,社员和知青们除了下雨天,平时是没有休息日的。她找遍了所有地块儿,都没看到董立行。问了社员才知道,董立行自从到了这里,就主动做起了淘粪的工作。白天里赶着粪车在县城走街串巷,到处淘厕所。晚上还要在瓜田看瓜,就住在地头的瓜窝棚里。
回来的路上,路过瓜田,看到那一大片瓜地中孤零零的一个小窝棚,文敏鼻子有些发酸。
当初,在校园里,董立行是何等的叱咤风云啊?可现在……
她不敢想象,她的英雄却每天都在厕所外的粪池里,一勺一勺地舀着屎尿的!她不能理解,校园里的天之骄子,被鲜花和掌声所环绕的宠儿,而今却一人独自在那简陋的瓜棚里,守着一片空旷的田地……
她一时控制不住感情,便坐在路边的田埂上痛哭起来。
……
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举国同悲!大队开追悼会,董立行才见到文敏。
文敏就住在小学校的办公室里,只不过在房间靠里面的地方打了一个隔断,放了一张木板床。
“你住在这里?”董立行问道。
“是,就是条件差点。——你还在瓜窝棚里住?夜里看瓜也不能总安排你一个人呀?”
“我喜欢住在那儿,——清静!那儿也住不了几天了,瓜罢园了,也就不用看着了。”
清静?——这还是那个朝气蓬勃活力四射的少年吗?文敏心里一阵辛酸。她从破旧的卷柜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董立行,“我家里寄来的饼干糖果,本来想给你送去的,正好你来了。”
董立行接过来又放在桌上:“不用,你留着吃吧!我家也寄过,我……,退回去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他们该多伤心啊!”文敏很不理解。
“他犯那样的错误!——让我怎么理解他?”董立行很激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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