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天,下午五点半钟,程少民终于等到了柳娟的电话。
“是程少民吗?”柳娟问,一确认是他就指责说,“你说你这报告是怎么写的呀?格式不对,连语气都非常有问题。”
程少民说:“我是不会写这种报告。我是按照以前参加颁奖会的那种报告写的,不过后来改了一下,重点在加强对这项成果的说明。你具体说说有什么问题?”
“你这么大的学问要我告诉你怎么写报告?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女秘书?”柳娟一通小火发了出来。
“你不是故意找我撒气吧?说出毛病我改正行吗?”程少民苦笑。
柳娟果然生气说:“本大小姐从来没在她们面前丢过人,前天她们这么对我,你居然跟着看笑话。”
“我不知道说什么,怕越描越黑。”
柳娟更生气了:“你的意思,连你也认为我舍不得你是不是?”
“我就没想过这个。”程少民只觉得无辜。
“你混蛋。现在她们都在猜疑我跟你有什么,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啊?”柳娟恼羞成怒,不过还是没忘了工作,“告诉你,这是终稿。”说完就挂了电话。
真是个大小姐脾气。程少民一想这件事还没说完呢,她还没说约见部长的时间。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拨了她的手机号,可居然是关机。
打了半个钟头都是这样,可没多久却接到了柳娟发来的信息:明天下午两点前发来报告,约见许部长的时间是后天上午十点。
按照约定的时间,程少民来到接待部,可见到的却是林悦萱。她递给他一杯饮料,说:“柳娟现在有事,你先坐下等等。”
一直等到过了十点,柳娟才匆匆走出办公室,轻轻冲他一招手,自己快步向外走去。
程少民追进电梯,这时候才有机会跟她说话:“你就这么忙吗?”不过说完有点后悔。柳娟的头发略散乱,精神好像也不好,看来真的是有许多事。
柳娟说:“如果不是因为你的事,我现在不会在这里。”
“前天也不会跟我发脾气,是吗?”程少民笑道。来到这个地方就觉得气氛紧张,他想调节一下。
柳娟果然有了点轻松,一手抚着头发一甩,秀发在程少民面前呼一下散开,他只觉一股天然的发香直入肺腑,浑身说不出的舒服。柳娟转身看着他,面前的程少民一副色眯眯的表情,跟那些一看到美女就丢了魂的男人们真的没区别,她不耐烦说:“我没心情开玩笑。”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程少民问。
“你什么意思?我请你吃饭,你还要我跳舞?”柳娟心里老大的不乐意。
说话间电梯停住,一个中年男子上来。程少民一下按住向下的按钮,中年人怪怪地看着他们,诧异说:“我是向上的啊?难道你们不是?”
“我从不受人施舍。”程少民心一横,发火了,“我回去。”
“你的事业心呢?”柳娟瞪着他。
“婴儿已经生出来了,怎么活就听天由命。”程少民顾不得许多,什么见部长就丢在脑后。不为五斗米折腰,他就是陶渊明。
“好,我认你。”柳娟只好妥协。接着伸手去按按钮。
程少民余怒未消,伸手挡在按钮上面问:“你说真的假的?”
“我也没说过不认你这个朋友啊。”柳娟被逼急了,委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你就看不出来我有事,我心情不好吗?”
中年人左右看着他俩,然后去看柳娟的肚子。柳娟想起刚才的话,顿时又恼又气:“你在这儿看什么看?”
中年人赶紧目不斜视,好生对她说:“你看我有要紧事,你们把电梯停一下我下去,可以吧?”
柳娟没理他,冲程少民嚷:“要走你走好了,我一个人去。”
程少民真被她打败了。电梯向上移动。
出了电梯,柳娟一个人急匆匆向前走,那样子要去见部长的不是别人,是她。来到部长办公室门口才想起来后面的人,回头就怒气冲冲发火:“刚才那人就是部里的。你说你什么话不好扯,非要说孩子出生,要是被传开了别人怎么看我,你能负责吗?”
“你要我怎么负责?”程少民被她说愣了。
柳娟一声冷笑,凶恶地盯着他:“我要你低头道歉,要对我说,大姐,我混蛋,我错了。”
程少民一皱眉。哎,临了自己还是个被欺负的命。“我错了,”程少民低着头,下面的话还没出口,里面门开了,一位徐娘半老的女秘书出来说:“你们来了?”
柳娟马上换了一副表情。她点点头,拉着女秘书往里面走,程少民默默地跟着。
女秘书跟柳娟聊了几句,然后再跟程少民握握手,说:“你要等一等,部长请的人还没到。”递上茶水就走,回头冲柳娟招招手,柳娟跟着后脚也走了。
看来柳娟跟女秘书很熟。不过他想不通秘书说的部长请人是怎么回事。费了牛劲才见到部长,难道还是个二号?
时间并不长,秘书再次来到他的面前说:“柳娟有事先走了。程先生,你可以进去了。”
程少民很纳闷,难道部长请的人已经进去了?可这里的房门一直没有关,眼前的过道应该是进部长房间的唯一通路,怎么还有后门吗?
“程少民,又见面了。”一进门,许部长正站着等他,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的确,他们见面已经好几次了。许部长握着他的手说:“柳娟说你见我费了很大的劲。这提醒了我,我这衙门口是应该改改了,不能总搞官道,应该开几条小路才行。”
程少民茅塞顿开。朵朵说的很对,直接走秘书这条路见部长应该能成,没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来到大办公桌前坐下,他等着部长说话,可部长还在看他的报告,不时地微微皱眉。
程少民以前没发现这位部长其实很有威严,这让他感到紧张,而部长的表情更加重了他的紧张。这两天心里乱,报告虽然改过,可自己看着都不舒服,难怪柳娟会发火。
许部长摇着头说话了:“少民啊,你怎么写了这么多别字呢?”
程少民接过一看,上面好几个地方打着圈圈,不仅有错别字,有的语句也不通,他身上立刻冒了汗。
“不过报告我还是看懂了。”许部长站起来走了两步,“你应该感谢柳娟,她事先把你的动机目的对我像说书一样描绘了一遍,我早就知道了你的想法。”
程少民点点头。感到多少误会了柳娟。
“不过你的成果在技术是不是这么领先我可说不清。我请了一个人来帮我进行鉴定,咱们等等他。”许部长说着,看了下时间。
程少民抓了抓头,心里吃惊部长已经考虑得这么清楚!自己准备了一大套话,看来是白忙活了。
“你猜猜他是谁?”许部长微笑着。
程少民猜了两个人,许部长都摇头,正这时秘书敲门,进来说:“人到了。”
“让他等等。”部长冲她挥挥手,然后对程少民说,“不要想远了,就是咱们部的。”
程少民又说了两个老科学家的名字,部长摇头大笑,按一下桌上的按钮,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人大步进来,高兴地指着他说:“大才子,哈!”
“徐继威,怎么是你?”程少民也很高兴,俩人四只手握到一起。
徐继威也是农业部的优秀青年科学家,他们俩在农业部的青年科学家中可谓一时瑜亮,不仅是竞争对手也是好朋友,不过已经有两年没见面了。
徐继威推了推眼镜,指着他说:“你不愧是咱们部,不对,是不愧为世界上杰出的基因学家。你的成果我看了,你的自我评价毫不夸张,你已经打开了一个基因学的突破口。”
“都给我坐下。”许部长有点严肃,对徐继威说,“你可不能感情用事,要用批判家的眼光看这个成果。”
“我没有感情用事。”徐继威解释说,“我跟少民有过好几次交流,对现代基因学的缺点有共同的看法。记得有一晚,我们黑着灯谈了半夜。老子说:失道而后德。当大家都翱翔在真理的海洋中,得出的结论一定是理性的,是不参与感情的东西。”
“呵?”许部长惊讶道,“以前我只知道少民是个小古董,没想你也张口老子的了。”
“部长,”徐继威有点怯,苦着脸说,“您不是没听清楚我的意思吧?”
许部长笑了:“当然不是。此老子非彼老子。你的这句名言,我的老朋友,就是柳娟的爸爸,不知道跟我讲过多少次了。现在你们先不说话,听我说了。”
俩人挨着坐下,老实听着。
“继威的结论已经很清楚,我相信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果。今天你们感染了我,我好像年轻了好几岁。”许部长又笑了,“我上午还有个人要见,但是我决定取消。咱们三个人先庆祝一下,然后好好地聊上一聊,中午一起吃饭。”
“等等,我有一个要求。”程少民撅起嘴巴说,“跟您见面好难。这次我已经在北京呆了八九天,没有请假的理由,我回去没法交差。”
徐继威有点急,说:“你怎么不找我?那样就不用这么麻烦。”
“是啊。没事我还找你谈呢,有事反而不知道找你了。”程少民拍拍脑袋,“我还跟组里人商量过,他们也都从官员里找关系,都找不到。”
“鱼找鱼虾找虾?”许部长摇摇头说,“少民你还是没听懂我的话。”
“什么话?”程少民不解。
许部长说:“我都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说可惜你不在北京,不然咱们可以抽空聊几次。你不在北京,可继威在北京啊。”
“是啊。”程少民连连点头。
许部长说:“现在我也把电话给你,任何时间你都可以给我打电话。你啊,把要求说出来,我一并为你处理掉。”
“如果我们这个成果公开发布会怎么样?”程少民调皮地看着许部长。
许部长愣了,盯着程少民。发布成果的后果不是你自己说得清清楚楚吗?
还是徐继威反应快,欢欣鼓舞说:“那样你们小组就厉害了!你们这是一个系列课题,可以拿到许多大奖。当然你们三院也会再现往日的辉煌,比以前还要辉煌。”
“我们花了四年半的时间,这期间都没正经做过别的事。”程少民一点都不兴奋,反而叹气。
“你们一定做了大量的工作。”许部长很同情他。
“比我工作以来所有的工作加起来都多啊。”程少民回首往事,突然一阵子极度的疲劳,有点不堪负重,“可是成果却被埋没了。”
“不能被埋没。”许部长猛地站起来,用手使劲向下一切,“如果是这样,中国要你们做什么?我们不配拥有徐继威,不配有程少民,我们只能把最优秀的人才贡献给西方?我们是一个弱智民族吗?”
这话里洋溢着一股气概,在四周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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