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门缝刚一被推开,宋遇安就闻到了刺鼻的气味。
她心下一沉,“她们呢?”
“进来再说。”
从容站在黑暗的玄关前,模糊的面容上凝着沉肃的冷光。
两人再次走进去,宋遇安就看到客厅的一扇窗户被完全推开,冷风呼呼灌进来,冲淡着房子里令人窒息的气体,穿着白色长袖长裤的陈萍平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双眼紧闭,就好像是睡着了没有动静,但是没有看到彤彤。
“燃气灶的阀门我已经关上了,刚刚打了120,她还有呼吸,但应该服了药,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
“彤彤呢?”
宋遇安的心顿时冻住似的,翕动着颤抖的薄唇,喉咙一阵发紧。
从容指着一间卧室,“在里面。”
宋遇安不等他说完,就踉跄着往那边跑,黑漆漆的房间里就像是一只隐藏在黑夜里的魔兽张开深渊般的血盆大口,正要吞噬掉什么,她扶着墙踏入黑暗里,转头就看见白色小床上盖着一张绒毯,静静蜷缩着的小小身影。
“彤彤。”
她贴着床沿跪下去,小心翼翼得轻唤,“彤彤,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我是宋老师。”
躺在床上的赵梓彤就好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脆弱得令人心疼,她的怀里还攥紧一条粉红色的小毛巾,半边脸红肿着,眼角挂着泪痕,淡淡的眉毛蹙得很紧。
宋遇安的手指贴在彤彤颈部血管上试探了一下,身子突然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悬在眼眶上的泪滴骤然滑落,横在床上的左手顺着摸到彤彤柔软温热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手心里。
幸好,及时赶到。
“妈妈……”彤彤的睫毛颤了颤,费力睁开一丝缝隙,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个身影就坐在她眼前,还有一只手正握着自己的手,热热的,却很用力。
宋遇安哽着声音,“彤彤,别怕,没事了。”
……
医院里。
宋遇安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才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急救室的灯亮起来有一会儿了,医生出来过一趟,说是陈萍吞了过量安眠药要马上洗胃,不过幸好发现的及时,生命体征还算稳定。
彤彤已经先送进病房由护士看顾,小家伙一直昏昏沉沉得睡着,大概是受了惊吓有点发低烧,睡梦中还不停地叫着妈妈,妈妈……
一想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躺在雪白病床上的模样,宋遇安浑身就抑制不住得颤抖,她的脸色从进入医院开始就一直惨白着,没有一丝血色,来来回回忙碌着的护士和医生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只当是病人的亲属在为被紧急救助的病人担心。
可他们都不知道,此刻的宋遇安正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和煎熬……
医院,是她十一年来极少踏足的公共场所,即便是过来,也只是匆匆做个体检或拿个报告单就走,绝不多一秒的逗留,为了让自己少来找个地方,她努力锻炼身体,健康饮食,从不放纵自己。
这一切的一切,只为了能让自己忘记十一年前,也是在这样冰冷而空档的走廊上,她亲眼看着雪白的床单盖在弟弟满是污血的脸上,母亲哭到昏厥,父亲一夜间两鬓苍白,而就在此刻,她的眼前正宛如水墨褪尽,无比清晰得浮现着那一晚的画面,一道浑身是血的影子正由黑暗中朝着自己走来……
“遇安。”
拿着一大堆票据匆匆忙忙跑上楼来的从容,一眼就看到躲在一排蓝色医院等候椅旁,身子过分僵硬像是人体雕塑的宋遇安。
她没有回应他。
从容心尖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刺了一下,他大跨步走过去,高大的身影一下子挡住宋遇安头顶的冷光,“宋遇安。”
还是没反应,宋遇安的眼神空空的,好像魂不附体似的成了一个没有表情的木偶人。
从容胳膊环住她的肩膀,带着她的身躯猛力压入自己怀中。
胸膛被僵硬的身体撞击那一瞬间,他心底深处一寸的柔软竟像是四分五裂般撕扯了一下,太过猝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也几乎是同一秒,宋遇安仿佛凝固般紧绷的心裂出一个大大的豁口,就好像在什么逼仄阴暗的地方,突然有一束耀眼夺目的暖光冲进来,四周城墙般高耸的寒冰缓慢消融着,一个小小的虚影站在黑暗里,冰冷的水没过脚踝。
脚下犹寒凉,头顶有暖阳。
“遇安,说句话。”从容低沉的声音穿过丝丝缕缕游转的光线,缓缓飘进了宋遇安的耳朵里。
她恍惚的意识终于极为迟缓得苏醒过来,眨了眨眼睛,鼻息间尽是淡淡的清冽的香气,“老从,我看到遇哲了……”无端端变得干哑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削的锋利的匕首从镜面上硬生生划过去。
从容虚扶着她后背的手掌默默用了些力气,将怀里纤瘦的身子压得更紧密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那一道封存在心底最深处,从不让任何人有机会靠近的羁绊,终于连皮带肉般撕拉开血淋淋的伤口,被她双手小心翼翼得捧着一起带到了他的面前。
“遇安,别怕,我会帮你。”从容此刻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
走廊拐角。
连接着电梯和安全通道那扇门的角落里,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蒋秀敏捂着嘴蹲坐在地上,呜咽的声音被她藏在指缝间,一颗连着一颗涌出眼眶的热泪顺着脸上浅浅的皱纹蜿蜒滑落。
身为母亲,她对自己的另一个孩子又何尝不是带着无法化解的悔恨和歉疚,可老宋临走前,再三嘱托自己的话言犹在耳。
“秀敏啊,这么多年来,我知道你一直走不出当年的伤痛,常常在夜里做梦都喊着遇哲的名字,白天呢,还要照顾咱们的女儿安安,在她面前你从来不敢提起与遇哲有关的半个字,苦了你了……”
“以后我也没办法再照顾你们娘俩了,安安就交给你了,给她找个好人家,兴许嫁人后有了新的家庭和生活,安安就能把过去的痛苦淡忘了,你告诉那个臭小子,如果他娶了我的宝贝女儿之后欺负她,我到了下面也得找着他家人好好理论理论!”
“安安啊……那孩子不说,我也知道她把遇哲的死怪罪在自己身上,她走不出来,我们也没能力帮她,秀敏啊,你可千万陪她久一点,再久一点……”
“老宋啊……”
蒋秀敏透过窗户看向高高的夜空和闪烁的星辰,仿佛眼前浮现了那个昂首挺胸,不管走到哪儿总是笑呵呵又特别倔强的小老头的影子,“你放心吧,有人可以帮安安的,他一定可以!”
急救室的门被推开的时候,宋遇安已经站直身子,从老从的怀里离开。
“医生,怎么样?”两人一起走上去,刚才那一刻的所有情绪如退潮般收敛起来。
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点点头道:“情况基本稳定了,病人身体有点虚弱,可能要再留院观察几天。”
宋遇安松了口气,正要再问什么,就听到身后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她和从容同时回头,就看到蒋秀敏弓着腰扶着腿小跑过来。
“妈,你怎么来了?”宋遇安赶紧过去搀扶着母亲,一走近就看到蒋秀敏略显红肿的眼眶,“你哭了?”
“啥啊,我过来的时候太着急,让风吹的眼睛又干又疼。”
蒋秀敏避开视线,嘴上还不忘嗔怪道:“还不是你这么晚了没回家,我担心你,打电话给你你又不接,我拐弯抹角得才联系到你老板那儿,听他说你们在医院,吓得我鞋都忘了换就赶过来了!”
宋遇安低头一看,蒋秀敏脚上的正是在家穿的大红色棉拖鞋。
“蒋阿姨。”
从容也跟着走过来,点头打了个招呼。
蒋秀敏仰着头看从容,眼里泛着感激的波光,忙不迭地道谢,“谢谢你啊,小从,我们家安安小时候就有那个什么……医院恐惧症,要是没有你陪着她,肯定吓都吓死了!”
“妈,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宋遇安顿时尴尬。
蒋秀敏瞪她,顺势埋怨起来,“你还好意思说,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怎么给人家彤彤母女俩咨询的,好端端的怎么折腾进医院里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宋遇安飞快看了从容一眼,彼此间眼神有一秒的交流,似乎就明白过来,从容并没有将一切都告诉自己的母亲。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捏了捏蒋秀敏的胳膊,然后贴过去咬耳朵道:“涉及来访者隐私。”
蒋秀敏又气恼似的嗔她一眼,却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这时,刚才那名医生走过来道:“你们替病人办理好住院手续之后,尽快让她的直系家属过来一趟,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病人这种行为还是要引起重视的。”
“不好意思啊,医生,我是病人的心理咨询师,现在是评估阶段,没能及时分析出她的问题,差点酿成大祸。”
宋遇安一脸歉意和自责得解释道:“她的直系亲属除了女儿,应该还有丈夫,等我们想办法联系到他之后,会一起过去和您详细谈一谈。”
医生打量了宋遇安一眼,“你是心理咨询师?”
“是。”宋遇安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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