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起厚重的窗帘,桌角的烛火晃动了一下,将莫离嫂嫂浓丽的眉眼渲染的更加深刻起来。许多人表达愉悦的方式大致是相同,比如抿起唇角微微一笑;而表达悲伤痛苦的方式却各有千秋,比如莫离嫂嫂嘴角的三分笑意。
我又凑近了几分,想要看清她眼底藏着的水泽,她淡淡一笑:“怎么,凑这么近,是想怎的?”瞥了一眼沈言,幽幽道:“难不成是发现我比他好?准备投入我的怀抱?”
我觉得,像莫离嫂嫂这般自愈能力强大的女子,也不多见了。
我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退,斟酌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在神识里听你说……你有身孕了?这,这是真的?”
她愣了一下,垂下眼帘,似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抬起眼来,黑色的眸子里像是化不开的迷雾,她看着我,茫然的说:“身孕……好像是,但是我的孩子不晓得在哪里。”她笑了一下,声音却像是窗边拂过的夜风,轻飘飘的:“我的记忆,就在……就在长渊消失的那一刻,至于之后,全然不记得了,所知道的,也都只是殇昊告诉我的。”
我又向前靠了一靠,低下了头,小声的接着问道:“那,那殇昊又是谁呢?”
她毫不在意的笑了一声,笑声短促:“只不过是一个侍卫罢了,一个骗我好多次的侍卫。”
我猛地将头抬了起来,迟疑道:“你莫要骗我,他……他看上去不像是普通侍卫啊。”
莫离嫂嫂拍了拍我的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沈言,笑道:“你便是沈言了罢?我也不计较千年前你看我与长渊的笑话,也不在意你是否为天道推波助澜,说到底,我们都只不过是在天地间煎熬着的众生。只是,有件事情你要告诉我。”
沈言微微点了点头,墨色的眼瞳里静水无波,淡淡的看向她,道:“你说。”
莫离嫂嫂的脸上呈现出追忆的神色,半晌,才哽咽着嗓音,问道:“千年前在西海的海子之上,长渊他是已经受了重伤了罢?不然,不然他怎么会如此的不济?只不过是几招,便再也没有了气力?”
沈言看着她,面色变得严肃起来:“是,你猜的没错。他与你别后,回到天界便在诛仙台上受了七七四十九道天雷。”
我以为莫离嫂嫂神色会变得悲恸,而事实上是她却笑了起来,嘴角的笑意像是初初绽放的仙客来。她低垂着眼,抿了抿唇,心头石头落地一般的放松的说:“殇昊终究是又骗了我,长渊他怎么舍得骗我,怎么舍得使用这样的苦肉计?”
起初我不大明白,现在也猜透了些许。若是我没有猜错,在我没有看到的接下来的神识里,殇昊救走了莫离嫂嫂,不晓得是她刺激过度失去了些许记忆,还是殇昊有意的封印了她的些许记忆,总之,莫离嫂嫂失去某一部分记忆,足以混淆她视听的记忆。然后,殇昊不晓得出于什么目的,有意的来误导莫离嫂嫂,于是就造成了现在的场景。
说到这里,除了想感慨殇昊里外不是人的畜生的品格,觉得爱情这个东西委实是曼妙。记得在话本上看过一句话,爱到深处,不是走火入魔就是百毒不侵的深入骨髓。虽然语句上看似有些毛病,但是不影响理解。就如同莫离嫂嫂现在,即便是失去了记忆,有些东西已刻入骨血。
窗外的魅离发出低低的叫声,透过吹开的窗帘,可以看到窗外稀疏的星星。莫离嫂嫂揉了揉眼角,撩开了一旁的轻纱,捧起腰间的环佩,低低的说道:“陌陌,这个环佩,他告诉我,是要在洞房花烛夜交予我的,结果他却说他等不到了,真真是可笑。我以前听我侍女们在讨论男人的话是否可以一言九鼎的时候,还觉得好笑,男子汉大丈夫怎会食言,现在,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灯花发出噼啪的声响,她的笑意在暗影里愈发的苦涩起来。我明知故问的问道:“你说的那个他是谁?”
她先是惊讶的侧头看了我一眼:“你不是已经晓得了?”却在下一刻偏了头,笑意温柔,回答道:“长渊,我父君。”
我愣了一愣,本以为她像往常一般调笑道“那个他便是我的小情郎啊”,没想到却是沉甸甸的说出那样的话来。我看向自己的鞋尖,一时之间不晓得应该说什么来接话是好。终究是我害了他们,终究是我的错。
我要怎样才能够弥补得了他们?和他们一样够不够?
似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在一旁一直沉默着的沈言突然出声道:“一切只不过是天命,何苦要那样为难自己?叶儿,你就不能看开些?”
我抬起头来,几步就站到了他的身前,拔高了嗓音:“你要我怎么看的开?”
窗外的风呜呜咽咽的响在耳畔,我气苦的狠狠踢了他两脚。他怔怔的看着我,这一刻我的无理取闹加上身手凌厉或许让他感到很是无奈。他一手捉住了我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摁住了我欲抬起的腿,转身将我摁在了墙上,头痛道:“叶儿,你别淘气。”
我看着他,今晚没有一刻像这一刻一般的愤怒。怎么是不淘气,我这是在淘气?在我怎么样才能做到心如止水不为所动?这一刻我和他搂在一起让我感到如此的难受,可是他却贴在我的耳边沉沉的说:“叶儿,你非要让我们如此的彼此折磨?”
我从来没有这么大力挣扎过,自然也不晓得他的力气比我的还要野蛮。他使劲握住我不断挣扎的手,我这刻的身手灵活让他很是颓败,刚刚还有所顾忌,此刻干脆整个人都贴在了我的身上:“你乖一点,冷静一点在同我说话,好不好?”
明明很是无奈,声音却依旧放的温柔。
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耳边便传来莫离嫂嫂戏谑的声音:“两个人当着我的面来打情骂俏,当真是合适?”
我急忙挣脱开了,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眸中的谴责自是不言而喻。他揉了揉眉角,叹了口气:“我都说了让你别淘气,你却一直在闹我。我怎么不晓得,什么时候你的力气变得这么大了起来?”
我睁大了眼睛,又想要狠狠的踢他一脚,但是想到因为踢了他两脚造成的结果,就生生的止住了自己伸出一半的脚,大声道:“我那是在淘气?!”
他离开我一些,静静的看着我:“那你是在干什么?”
我想了一下,却是再也想不到比淘气更为合适的词语,一时间有些呆愣,情势瞬间扭转。我觉得,世间离奇的事情也不过就是如此。
看着他含笑的眸子,我头脑一热的便回了过去:“我那不是淘气,我那是认真的在给你淘气,你懂不懂?!”
他言简意赅:“……懂。”
我:“……”
坐在床边一直看戏的莫离嫂嫂,终于忍不住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并且情势愈演愈烈,眼见着她笑的要将床板捶穿,我忍住脸颊的热意,本着节省玉币的最高原则,蹭了过去,拉起她的手,柔情蜜意的说:“你捶床板做什么,忍不住就捶我。”
莫离嫂嫂止住了笑,浓丽的眉眼间一片诧异,目光像是看一个神经病。她眨了眨眼,半晌,问道:“陌陌,你难不成真的看上了我?”
我放下了她的手,按捺不住两边的凉意,实话实说:“你捶穿了床板还要赔玉币,我们玉币不多了,不划算,还不如捶我,我还能痛呼两声来给你助兴。”
整个房间突然就沉默了下来,一时之间我有些尴尬。以往,我总认为自己是个聊天高手,却没想到却成了聊天杀手,真真是莫可奈何。我暗暗的看了一眼莫离嫂嫂一脸同情的脸色,提心吊胆的向后退了一步,觉得她摆出这样不应景的神色,实属诡异。
她看着我,将目光转到我的身后,幽幽叹了口气:“她的智商,也着实是为难你了。”
我想,这句话应该是在夸……我罢?
身后传来沉沉的脚步声,我看着身侧多出来的白色衣袍,犹豫怎样才能拉开距离。我四下打量了一下,除非我坐在莫离嫂嫂的腿上,再无了可避之处。不得不感叹客栈设计的刁钻,明明空间并不狭小,却能给人带来如此透不过气的感觉,也实属不易。
我赶在沈言开口回答前发言道:“莫离,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慵懒的半椅在床栏上,漫不经心的好似一开始说要寻找的不是她一般的答道:“谁知道。”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她又笑了起来,她指着我,对着沈言说:“我从未见过这样有趣的姑娘。”
沈言偏头看了我一眼,忍住笑意,点了点头,附和道:“对,我也没有见过像她一般的姑娘。”
她止住了笑意,缓缓道:“今晚我很开心,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只不过,去祭龙渊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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