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盛夏时节,夜色正浓,一对年轻的男女踉踉跄跄地走在保俶北路上。
汗水夹杂着泪水,已经模糊了女子的视线,她形容哀戚,泪如雨下,呆呆地注视着自己怀里的婴儿。小家伙模样清秀,已然熟睡,红润的小嘴角时不时地咧开一下,睡梦中似乎还不忘回味着母亲乳汁的甘甜。
这时,那个男子突然停下脚步,指了指路边,茫然地说道:“就这里吧。”
路边的梧桐树又高又大,枝繁叶茂,很是显眼。女子抬眼望了一下,见梧桐树两侧杂草丛生,蚊虫飞舞,脸色微微一变,她又低头望了一眼怀里的婴儿,木然地摇了摇头。
男子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举步往前走去。
前方不远处就是保俶北路和文二路的交叉口,交叉口处设有治安岗亭,岗亭上方的灯光不停地闪烁,红蓝交替,很是刺眼。
男子停下了脚步,他伸手拉了一下女子的衣襟,喃喃地说道:“就这里吧,不能再往前走了。万一要是没人,我会报警的。”说着,就从女子怀里抱过了婴儿。
女子顿时面容惨淡,泪如雨下,痛苦不堪,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担心自己哭出声音,惊醒怀中的宝贝。
男子走到路边,盯着那颗斑驳的梧桐树呆呆地出神,过了半晌,方才在梧桐树下铺好毯子,让那个女子轻轻地把婴儿放了上去。
男子又从背包里取出崭新的菜罩,打开后遮住了婴儿,又用风油精在四周洒了一遍,希望能够驱赶蚊虫。
小家伙不哭不闹,还在熟睡,全然不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对自己的安排。
几经挣扎,男子终究还是半拖半拽地带着女子离开了,女子一步三回首,嘤嘤地哭个不停,痛苦万分。
天上的星星或明或灭,仿佛一双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人世间发生的一切,默默地注视着熟睡中的婴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路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辆自行车,嘎吱嘎吱的响声在保俶北路上悠悠地回荡。
男子费力地蹬着自行车,汗流满面,他的年龄不大,但黝黑的脸庞上已经写满了沧桑。行李架上的女子正轻轻地伏在男子背上,微微打着盹。
这时,男子突然发现了路边的异样,便连忙停了了下来,轻声地唤了一句老玛。
女子连忙走过去抱起婴儿,见婴儿面目清秀,十分喜人,顿时喜笑颜开,整日的劳累瞬间消失了。
这时,从婴儿的衣服夹层里掉下来一张纸条,男子连忙捡起来一看,心头微微一颤:
宝贝生于1988年7月18日上午9时39分,身体健康,爱玩爱笑,希望好心人能收留抚养,在此谢过。
罪父罪母叩首
经过一番商量后,女子最终还是抱着那个婴儿匆匆地离开了。
......
...
第一章分手
三月的宁波,春光乍现,风和日丽。海边不时吹来几朵白云悠悠飘过,点缀其间,蓝白交映,凭添了些许怡人的色彩。在这个四季分明的滨海城市,春天的气息随处可见。
孟秋萍按时准点地出现在了中润集团的大门口。她明眸皓齿,气度非凡,一身OL正装打扮,“假两件”的黑色短袖上衣搭配着同色铅笔裤,完美地彰显了她美妙的身材;胸前那随意扎就的白色蝴蝶结很是显眼,堪堪好遮住了若隐若现的锁骨,自然又不失性感;她那乌黑亮丽的秀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蓬松的刘海掩映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干练又不失可爱。孟秋萍轻步走进大厅,环顾了一下四周,便径直往大厅一侧的接待前台走去。
前台里的小姑娘在电脑上折腾了好一会,又打了一通电话确认,这才告知孟秋萍说公司HR王经理临时有事外出,她的面试延后,等候通知。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眼见被人放了鸽子,很是不爽,孟秋萍心头禁不住一阵烦躁。
明州大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派繁忙的景象。孟秋萍走出中润集团的大门,四下张望了一下,想到没甚地方可去,又觉得心中些许无聊,便举步走进了明州大街对面的姚江公园。仲春时节,公园里绿意盎然,景色怡人,但是游人却很少,特别地安静。孟秋萍心想闹市之中竟还有这般幽静的处所,真是难得,于是就迈步往公园深处走去。
姚江公园里满园春色,繁花似锦,煞是好看,全然一派阳春乍放的景象。五颜六色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弯弯曲曲,通向公园深处,小径两侧遍布迎春花,簇簇黄色小花恍如春天的精灵,随风轻轻摇曳,仿佛在告诉人们春天已经到来。前方不远处的花坛上,粉红色的月季花开得正浓,硕大的花朵娇艳欲滴,堪堪就要压断那些支撑它们的细细的枝条。微风吹过,从公园深处飘过来阵阵沁人心脾的香味,此情此景,一切都美得让人陶醉。
孟秋萍寻了处凉亭坐了下来,顺手摘下黑色的小背包放在一边,背靠着栏杆四下打量了一番。公园里花红草绿,空气清新,但她却不禁微微叹了口气,秀眉轻颦,俊俏的脸上闪现了一丝忧虑。半晌,她方才抬起头凝视着远方,只见姚江边上的摩天轮缓缓地转动着,不紧不慢,周而复始,悠哉悠哉,五颜六色的乘客舱在半空中起起落落,忽隐忽现。孟秋萍突然间觉得自己就好似那些乘客舱一般,在这个城市里转来转去,每天就这样地原地打转,早就忘记了从何开始,也不知道终点在哪儿。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得到回报,天道酬勤本身就是一个笑话,若是当真了,自己就会变成别人的笑话。踏踏实实地工作,与日俱增的业绩并没有得到该有的回报,三年的辛苦努力化为泡影,被刚入职的小姑娘无情地踩在脚下,这让孟秋萍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当江东华联超市的经理再次眉开眼笑地向大家介绍新晋的部门主管时,孟秋萍一声未吭,伏在办公桌上拟好了辞职报告。
春天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不多会太阳已然西坠,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夹杂着丝丝春寒迎面出来,孟秋萍禁不住一阵哆嗦,下意识地拽了拽衣襟。她转身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下,已经快到七点钟了。该回家了,这个点大嘴应该已经忙完了吧,孟秋萍心里暗自嘀咕着。一想到大嘴,孟秋萍嘴角就泛起丝丝笑意,心头一片甜蜜。
大嘴是她的男朋友,本名叫张仲恩,但是孟秋萍觉得他的嘴巴特别大。第一次吻她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快要被他吃掉一样,于是孟秋萍就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大嘴。张仲恩本来不同意孟秋萍这么这么叫他,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孟秋萍却是一脸嬉笑,执意要这么叫他,说如果不答应,她就养一只泰迪,自己就叫它大嘴。张仲恩没办法,只好含糊应之,时间长了,张仲恩也就习惯了,有呼必应。过些日子张仲恩要准备他的毕业论文答辩,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才能回家。想到还要为张仲恩准备夜宵,孟秋萍便站起身来,背好包离开了姚江公园,径直往附近的公交站台走去。
周末的公交车特别忙碌,过了好久820路公交车方才姗姗来迟。孟秋萍便摘下背包转而挎在胸前,紧挨着人流挤进了车厢。
狭小的车厢内人挨着人,脚靠着脚,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间。孟秋萍瞅着人群中的间隙,终于挤到了车厢的立柱边上,然后抱着立柱站定。这是孟秋萍多次挤公交车的经验,车内人多的时候,就不要用手拽着拉环,自己个子高,抬手拉着拉环的时候,自己就会“门户大开”,而且公交车走走停停,摇摇晃晃,自己的身体就会不争气地跟着晃动,特别显眼。有次坐公交回家的时候,自己就被车厢角落里的一双猥琐的眼睛死死盯住,当时孟秋萍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回家后和张仲恩说起这事,张仲恩则略显自责地说等自己毕业了一定要努力挣钱买车,这样就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遭罪了。孟秋萍当时听了,心里很是感动。
这时,孟秋萍突然瞧见人从中有些异常,站在她前方的一个黑衣中年男子的行迹甚是可疑,他若无其事地倚靠在椅背边上,不时地四处张望,目光游离,飘忽不定。
从孟秋萍的这个角度望过去,堪堪能看到了那个黑衣男子手头的动作。果然,没过多久,那个黑衣中年男子就锁定了目标:一个背着红色书包的年轻女孩,他见四下无人注意到自己,手腕轻抖,细长的镊子就滑落到他的手里。
孟秋萍见了,心头一紧,心想那个女孩要遭殃了,一个劲地在心里询问自己该怎么办,可是那个黑衣中年男人满脸横肉,面露凶相,自己也不敢上前去制止。
正思忖间,那个小偷已经把镊子伸进了那个女孩的口袋,眼看就要得手,孟秋萍心头一急,顿时灵机一动,张开嘴巴就大声嚷嚷道:“咦,我的手机呢?我的手机哪去了?”说着,就故作慌张地在身上摸索起来。
车厢里的人都昏昏欲睡,陡然间被孟秋萍这么一叫唤,一下子都清醒过来。有几个乘客似乎立即明白孟秋萍的意思,各自会心一笑。
这一招果然奏效,车厢里的其他乘客都下意识地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和钱包,提高了警惕。那个女孩也四下张望了一下,全然不知自己自己的处境。那个小偷见了,满脸懊恼,悻悻然地收回了镊子,只是不时地回过头来瞪着孟秋萍,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孟秋萍故意不看他,径自把目光投向窗外,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她的心中却一直打鼓,暗暗祈祷那个小偷早点离开。
小偷终于在江南春晓站点下车了,孟秋萍紧绷着的心这才放松下来。
过了世纪大道,车内的人就少了许多。孟秋萍回头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想到自己无意间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心头禁不住一阵欢喜。世纪大道是宁波城郊分界线,过了世纪大道就算是郊区了,人少了,灯暗了。不远处的东部新城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中,到处都是工地,塔吊林立,机器轰鸣,人声鼎沸,很是热闹,却又显得异常荒凉。
邱隘站到了,孟秋萍收拾好背包,跟在一个小伙身后下了车。小伙个子高高的,很是健壮,看样子就是在校的大学生。
这时,那个小伙子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冲着孟秋萍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你好,你刚才的表现真棒,请问你是哪个学校的?”小伙显然误以为孟秋萍也是个在校的大学生了。
见有陌生人和自己搭讪,孟秋萍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明白了,笑着回答道:“你问的是小学还是中学?”
那个小伙子见孟秋萍这般说话,顿时禁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原来小伙也早就发现了那个小偷欲行不轨,准备待他得手的时候再出手,人赃并获,没想到却被孟秋萍生生地打断了计划。
孟秋萍见眼前的这个小伙子这么有正义感,也很是高兴,便笑着说道:“抓小偷是有风险的,能动口就不要动手,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小伙听了,微微一笑,又和孟秋萍简单闲聊了几句,便转身告辞了。
望着那个小伙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灯火阑珊处,孟秋萍心念一动,突然间很想去明州大学看看自己心爱的人,给他一个惊喜,顺便也让他分享一下自己的小小成就感,然后再一起双双把家还。注意已定,孟秋萍便哼着小曲,脚步轻盈地往明州大学方向走去。
孟秋萍很少到明州大学去,除了偶尔会给张仲恩送点东西,她一直觉得学校就是学习的地方,自己不应该为了自己的私情而去打扰张仲恩。一路走过去,远远地就能望见明州大学的大门了,大门造型独特,颇具匠心,气势恢宏,很是显眼。
当年刚到宁波的时候,孟秋萍第一眼就觉得明州大学的大门特别地漂亮,很气派,比上饶的青林学院的大门好看多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自己心爱的那个人,孟秋萍心头不禁泛过丝丝甜意,倍感温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大门的电动伸缩门已经关上,只留下一侧的便门还开着。夜色朦胧,华灯初上,三三两两的学生不时进进出出,留下了阵阵嘻嘻哈哈的笑声,青春的气息随处可见。岗亭里的保安大叔半坐在椅子上眯着眼,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大学是自由的,周末是轻松的,这些和自己的青林学院比起来简直一个是天上一个地下。
孟秋萍非常羡慕能在明州大学读书的学生,觉得他们都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是如此地可望而不可及,甚至有时候会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初中毕业去读中专而不是读高中了。不过还好,自己没能读上大学,但是找了个读大学的男朋友,这也不错,想到这,孟秋萍就会感觉自己怎么是那么地阿Q,心里一个劲地嘲笑自己,心头既懊恼又欣慰。
转过学院办公楼的墙角,前面不远处就是学校的教学楼了。孟秋萍抬头望去,三楼的自修室灯火通明,很是显眼。大嘴应该还在里面吧,孟秋萍心想着,便循着灯光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孟秋萍特别喜欢看张仲恩专心学习的样子,每当张仲恩在家看书的时候,她就喜欢静静地趴在一边,觑着眼端详着他,生生看不够一般。她觉得做事认真的男人是最帅的,于是径直往楼上走去,她既不想打扰张仲恩的学习,自己又很想体验一下张仲恩一出教室门就看到自己时的那种欣喜之情。
终于爬上三楼,孟秋萍停下脚步,稍稍喘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才轻轻地走到自修室后门,伸头引颈,四下张望,在自修室里慢慢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张仲恩竟然不在自修室里,这让孟秋萍感到十分意外。她明明记得张仲恩早上出门的时候,捧着她的小脸,温柔地告诉她说他一天都会在自修室学习,准备下周的毕业论文答辩,让她自己在家好好休息,等着他回来,说完便亲了下她额头就出门了。
没见到自己心爱的人,满心的期望变成了失望,孟秋萍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的。她不由得轻轻叹口气,转过身去,俯身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无聊地向外望去,心头一片胡思乱想。
“嗨,小萍。”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生声音。
在这儿听到有人叫唤自己,孟秋萍感觉很奇怪。她蓦地站起身子,回头定睛一看,不由得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你好,翔哥,这么巧啊。”
翔哥就是高翔,也是孟秋萍的同乡。他个子高高的,留着板寸头,四方国字脸,棱角分明。高翔眼睛细长,笑起来就眯成了一道缝,但是他戴副高度近视眼镜,却又显得文质彬彬,斯斯文文。高翔随时计算机系的高材生,却有着体育生般的身材,而且为人很有正义感,也很幽默,常常会有小女生缠着他,让他帮着修理电脑。
高翔比张仲恩晚一年入学,又同是上饶老乡,是个名副其实的学弟。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更别说是在同一个学校求学的了,高翔和张仲恩因此走得非常近,常常碰面,有事没事就会聚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这样,孟秋萍也就顺理成章地认识了高翔。
“小萍,好些日子没看到你了,都忙些什么呢?”高翔从楼梯口走了过来,径直走到孟秋萍的身边,又抬起胳膊肘搭在走廊栏杆上,歪过脑袋轻声问道。
“我从华联超市辞职了,正想好好休息一下。这些天都窝在家里睡觉,门都没出,你咋能见到我?”孟秋萍眨巴了一下大大的眼睛,低声回答道。没见到张仲恩的失落依旧在影响着她的情绪,说起话来也是软绵绵的。
“哦,辞职啦?”高翔听了,不由得反问了一句,似乎孟秋萍的话出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他略微沉吟了一下便接着说道:“辞职也好,那种地方也不适合你待,你不适合做行政管理工作。”
“啊,我咋不适合了?”孟秋萍笑着反问道,“莫非在你眼中我只能做个底层的打工妹吗?”
“那倒不是,”高翔笑了一下说道,“大公司部门之间的勾心斗角岂是你这样的小姑娘能应付的了?以你的秉性,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发展。”
孟秋萍听了,咯咯地笑了起来。高翔说得也是,从到华联超市上班做见习主管第一年起,每年的部门主管竞聘孟秋萍都会积极地报名参加,可每次都会被毫不留情地刷下来。第一次刷下来的理由是入职时间太短,经验不足;第二次是部门业绩考核落后,不予考虑;而第三次的理由却是什么也没有,直接就被告知刷了下来,直接淘汰。孟秋萍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的业务能力可能真的是太差了,觉得自己怎么会那么不争气,非常地懊恼。直到有一天无意间看到经理搂着今年新晋的美女主管走进如家快捷酒店的时候,孟秋萍这才恍然大悟,心里一个劲地嘲笑自己太傻。
“你这话说的,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似的,不过......”说到这,孟秋萍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怎么说呢,那毕竟是自己第一份工作,那儿还有我好多要好的小姐妹,多少还是有点留恋的。当初刚到宁波的时候,除了大嘴,谁也不认识,找了好多份工作都没人要,还好后来华联超市收留了我。你知道吗?翔哥,我到华联超市上班的那天,身上只剩下39元钱了,要不是有华联超市,我在宁波很难待下来呢。”
“那老张呢,那时候老张在干嘛呢?”高翔突然问道。
高翔嘴里的老张就是张仲恩。张仲恩比高翔大三岁,平时称呼高翔为翔子,而高翔也就顺口叫张仲恩为老张。
“他呀,他当年就一个穷学生,没关系没背景的,能帮我什么忙啊?而且那时候咱俩的关系还没定下来,我也不好意思向他开口啊。”孟秋萍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想自己锻炼一下自己而已。”
“嗯,”高翔肯定地点了一下头,“你这几年变化的确挺大了,不再是三年前的那个黄毛小丫头了。”高翔又笑着问道:“那个,你还记得咱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什么时候,我忘记了耶。”
“呵呵,你可真是健忘。你忘了那次老张生日,我们大家都来好乐迪给老张过生日,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你缩在包厢的角落里,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可真是逗。”
“也是哦,那天那么多人,除了大嘴,谁我也不认识啊。”孟秋萍笑道,“你那天怎么也和其他人一样,对我也爱理不理的呢,难道你和其他男生一样吗?”
“其实那天我们都是故意不搭理你的。”
“故意的啊?”孟秋萍显得有点诧异。
“是啊,其实那天我们都知道,老张要向你表白了。之前老张就和我们打过招呼了,要给你个惊喜,要我们都配合一下。”高翔笑道。
“惊喜什么呀,害得我喝了好多闷酒。”孟秋萍嘟着嘴。
“难道老张后来没跟你说吗?”高翔问道。
“说什么嘛,我还以为你们都是那样,都不喜欢搭理我呢。”说完,孟秋萍和高翔相视而笑。
“呵,怎么会呢?小萍啊,你是不知道啊,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等着你和老张分手。”
孟秋萍听了,顿时脸色通红,微微一怔,半晌才呵呵一笑,岔开了话题:“对了,你怎么过来了?你也在这间教室自修吗?”
“没呢。”高翔摸了下头发,“我刚好路过,看到你一个人走上楼梯,就跟着上来了。”
“我来找大嘴,今天我去中润面试,却被人放了鸽子。”孟秋萍说道。
“中润是个好公司,很有前途,争取一下。”说着高翔扶了一下眼镜,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继续问道:“那老张呢,你没找到他吗?”
“大嘴没在教室。他早上说这阵子会很忙,要准备他的毕业论文答辩。现在可能是有事情出去了,我等一会,要是还不回来,我就给他打电话。”
“你和老张在一起幸福吗?”高翔突然问道。
孟秋萍见高翔这般问自己,不禁楞了一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高翔怎么会这么问她?好朋友一般都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的,孟秋萍心里十分疑惑,一时间想不明白,不过稍微缓了一下,她还是笑着说道:“我和大嘴挺好的呀。我和大嘴都计划好了,等大嘴一毕业,我们就举行婚礼。”
“哦......”高翔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嘴里连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那行,我先回去了。”高翔没待孟秋萍接话,便叮嘱着她说道:“你最好打个电话给老张,别太晚回去了。”
“好的,翔哥。翔哥,再见。”
“好的,回见。”高翔显得犹犹豫豫,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便转身走下了楼梯。
孟秋萍望着高翔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丝疑惑。她知道高翔素来常稳重谨慎,从来不会过问别人的私生活,尤其是个人感情方面的问题。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仅一反常态,而且说话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
这时,一阵悠扬的琴声从远处飘了过来,那是音乐系的同学在排练毕业晚会的节目。美妙的琴声打断了孟秋萍的思绪,她想自己可能是多虑了,高翔或许也就是这么随口一问,自己干嘛要想那么多呢?思忖间,她便掏出手机,拨通了张仲恩的电话号码。一阵可恶的嘟嘟声传了过来,张仲恩的电话竟然关机了,孟秋萍不禁咕哝埋怨了一声。
大嘴的手机可能是没电了吧?孟秋萍心想着,便把手机扔进包里。她转过身去,抬头望了眼夜空,一弯新月已经悄然升起,透过无边的夜色,洒下一层如梦如幻的光华。
“还是先回去吧,今天啥事都没做成。”心想着,孟秋萍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便转身往楼下走去。
邱隘镇本是个寻常乡镇,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安安静静,四平八稳,不过自从明州大学在此落户后,邱隘就比以往热闹了许多。小街小巷的原住民都拆掉了自家的门板,打开了窗户,做起了生意。放眼望去,街道两侧灯火通明,商铺林立,杂而不乱,一片繁荣。孟秋萍很喜欢这种小街小市的氛围,觉得很有生活气息,而每每这个时候张仲恩就会笑话孟秋萍,说她土老帽,土得掉渣的那种。
在街道转角拐了个弯,就能望见邱隘镇政府的办公大楼了。大楼后方不远处有幢白色的小洋房,通体贴满了马赛克瓷砖,俗气中带着一丝档次;红色的琉璃瓦构建的飞檐,虽说谈不上有什么美感,但也别具匠心,特别显眼。
那就是孟秋萍和张仲恩的小家,三年前,张仲恩为了和孟秋萍双宿双飞,就把三楼的房间租了下来,作为他们的爱巢。房东是位独居的老太太,年近古稀,头发花白,不过身板硬朗,手脚还很利索。老太太的三个子女都在外国做生意,很少回来,平时只有房东老太太一个人住。房子的二楼都是空着的,老太太把儿子儿媳的房间都保留下来,每天都要打扫一遍,常常念叨着儿子媳妇们哪天就会回来住了。
出于安全考虑,明州大学规定每个学生都必须得在学校宿舍住宿,不许自行外出租房子居住。可不知道张仲恩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获得了学校的许可,允许他以个人原因在外面租房子居住。孟秋萍也曾问过张仲恩是怎么搞定学工处的,可是张仲恩总是笑而不语,孟秋萍私下里认为最有可能的就是张仲恩是学校学生会主席。
楼梯很陡,灯光昏暗,爬上三楼,孟秋萍就有点气喘吁吁了。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瞟了眼客厅墙上的表,时间过得可真快,都已经晚上九点了。当初租房子的时候,孟秋萍本来想找个简单点的房子,这样进出都方便些,但张仲恩却看中了这幢小洋房,说这幢房子正前方就是邱隘镇政府,周围都是当官的,风水好,当场就租了下来,尽管租金还不便宜。孟秋萍笑话张仲恩有点迂腐迷信,但张仲恩却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说他这辈子的奋斗目标就是当官,最好能当个大官,
房间不大,两室一厅,但却被孟秋萍布置得很温馨,收拾得井井有条。刚搬进来的那天,孟秋萍花了一整天的功夫收拾房间,新买的墙贴再加上孟秋萍的手绘,里里外外统统打扮了一番,四周的墙壁焕然一新,宛若新房一般,惹得房东老太一个劲地夸赞孟秋萍真是心灵手巧;卧室的窗户上也贴上了自己手剪的爱心形状的玫瑰窗花,栩栩如生,很是漂亮。小时候跟外婆学的剪纸终于派上了用场。
走进卧室,孟秋萍懒洋洋地把自己扔在床上,感觉自己浑身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枕头上似乎还留有大嘴那熟悉的气息,孟秋萍的心头顿时一阵暖意涌过。张仲恩在家的时候,孟秋萍总喜欢缩在他的怀里,这样她才能感觉到有安全感,可是张仲恩的手机竟然关机了,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去哪儿了,这让孟秋萍禁不住一阵胡思乱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孟秋萍又探手从包里掏出手机,试着拨打张仲恩的电话号码,可是电话那头依旧还是关机。
“大嘴这是去哪儿了?”孟秋萍心里咕哝着,却又毫无办法,只好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不多会,一阵困意袭来,孟秋萍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不由得慢慢打起盹来了。
“都说冰糖葫芦儿酸,酸里面它裹着甜;都说冰糖葫芦儿甜,可甜里面......”孟秋萍的手机来电音乐突然响了起来。孟秋萍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以为是张仲恩给自己回电话了,便连忙抓过手机一看,却又不禁失望起来,电话是周倩倩打来的。
周倩倩是孟秋萍的死党,也是无话不说的好闺蜜。周倩倩人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很泼辣,她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孟秋萍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睡眼惺忪,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胡乱划了一下,便接通了电话。
“喂,宝贝啊,在干嘛呢?”电话那头传来了周倩倩性感又甜美的声音。
“做梦呢,被你吵醒了。”
“哈,做梦呢,还好不是做那个啥呢?”周倩倩调侃道。
“做你个大头鬼,有事没,没事我挂了。”孟秋萍有气无力地说道。
“来舟宿玩呗,今天周末。”周倩倩的电话里传来一阵刺耳的重金属音乐声。孟秋萍知道周倩倩是舟宿的酒吧常客,那一块的几个酒吧她都了如指掌,比如哪家酒有兑水啊,哪家的酒托多啊,哪家的帅哥会多些等等,她都一清二楚。
“不去了,我好累啊,我要睡觉。”孟秋萍喃喃道。
“睡啥觉呢?,快点过来,我介绍几个帅哥给你认识。”
“真的不去了,大嘴还没回来呢,我......”
“大嘴,大嘴,”周倩倩打断孟秋萍的话,“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大嘴,那个张大嘴迟早有一天会把你吃了。”周倩倩语气里略带些许的怒意。
孟秋萍知道周倩倩一直看不上张仲恩,总说张仲恩虽然长得帅,但是人很坏,心术不正,是个典型的花心大箩卜。每次见面,周倩倩都不给张仲恩好脸色看,对他是大呼小叫,张仲恩也拿他没办法。
“ 吃就吃了呗。”孟秋萍笑道,“反正我已经无药可救了。我的小宝贝,到时候别忘记来祭拜我一下啊。”
“你就等着吧。”周倩倩恨恨地道,“你呀,有你后悔的那天,到时候别到我这里哭噢,我可不会管你。”
“要你管,我自己会哭。”孟秋萍调侃道。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喧闹声,只听得周倩倩说道:“不聊了,不聊了,你不来就算了,反正有大帅哥来了,我去和帅哥喝酒了。”没等孟秋萍说话,周倩倩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孟秋萍眯着眼瞅了眼手机屏幕,都已经十二点了,张仲恩竟然还没回来。她又拨了次张仲恩的电话号码,依然还是关机。
孟秋萍翻过身来,盯着天花板发呆,脑海里不禁浮现了先前和高翔对话的情形,莫非高翔真的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嘛?可他又为什么直接说呢?孟秋萍躺在床上又胡思乱想了一番,过了许久,方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孟秋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羞涩的晨光从粉红色的窗帘上轻轻渗透过来,在房间里跳跃着,飞舞着,些许迷离,些许温柔。
“亲爱的,你醒啦。”耳畔突然传来那熟悉又温暖的声音。孟秋萍趴在床上,努力地睁开眼,歪过脑袋,一眼就瞥见张仲恩正裹着浴巾从卧室门口走了出来。可能是刚洗完澡的缘故,张仲恩那英俊瘦削的脸上泛出丝丝红晕,个性十足的鼻尖上冒出些许微汗,那双浓眉掩映下的大眼睛散发出的光芒更是摄人心魄。
“嗯,大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孟秋萍含糊着问道。见到张仲恩的身影,她的心里就踏实多了。
“我才回来,刚冲了个澡。看你睡得很熟,我就没叫你。”张仲恩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磁性,浑厚中带着一丝魅惑。
“才回来?”孟秋萍心头一紧,不由地问道,“那昨晚一整晚你去哪儿了?人不见,手机也关机。”
“不是和你说了吗,宝贝,我要准备下周的论文答辩,昨晚很忙的。”说话间,张仲恩已经来到了床前,满脸柔情地俯视着孟秋萍。
“哦,我忘记了。”孟秋萍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她并继续没有追问张仲恩为什么他的手机会关机,她知道张仲恩会怎么回答她,她也不想知道,她觉得那个并不重要,因为张仲恩已经回来了。孟秋萍想了一会,便杏目微闭,不再言语,只是努力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缩成一团。
张仲恩见了,微微一笑,便在孟秋萍的身边躺了下去。他伸出粗壮的手臂,放在孟秋萍的耳畔,孟秋萍便习惯性地抬起头,枕在了那个结实而又温暖的手臂上。张仲恩抬手捋了捋孟秋萍耳畔的碎发,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那股熟悉而又温馨的顿时气味扑面而来。
孟秋萍顿时浑身一暖,心如春水。她微微仰起头,仰视着张仲恩的脸庞,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张仲恩的脸庞显得是那么的英俊,轮廓分明,线条优美,犹如古希腊的雕塑般的立体美。孟秋萍见了,顿时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轻轻闭上了眼睛。
张仲恩宽厚而健壮的身体让孟秋萍每次都觉得有无比温馨的安全感,犹如年幼时躲在父亲怀抱里那种感觉,温暖、压抑、激动等等交织在一起,欲罢不能。此时此刻,孟秋萍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整个世界似乎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
“我准备留校。”过了一会,张仲恩突然对怀里的孟秋萍说道。
“哦......”孟秋萍轻轻应了一声。
张仲恩继续说道:“如果能留校的话,我的起点就会更高。小萍,你知道吗?往年能留校的学生会主席都去政府部门任职了,一路高升,我也要循着学长们的足迹继续前进。”说着,张仲恩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豪。
“去政府部门有什么好的?”孟秋萍喃喃道。
“如果我真的能得到个一官半职,那就大不同了。吃的、喝的、用的应有尽有,想干嘛就干嘛,到时候你也能是个夫人什么的。”张仲恩笑道。
“我才不稀罕什么夫人呢,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孟秋萍双目含情,柔声答道,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轻声问道:“你饿了吗,我去给你做早餐吧。”
“我不饿,不用了,早上回来的时候我吃过了。”
“哦,在哪儿吃的?”
“学校门口。”
“学校门口,你昨晚一整晚都在学校吗?”
“是啊,熬了一宿,困死了。宝贝,我想先睡会,可以吗?”张仲恩似乎并不知道孟秋萍昨晚去学校找过他。
“好吧。”孟秋萍随口回答道,就没再继续问下去了。张仲恩说完就拉过枕头,仰面躺在床上,不多会,张仲恩就鼾声大起,再会周公,呼呼地睡了过去。
孟秋萍突然觉得浑身发热,一阵心烦。她轻轻拿开张仲恩的手臂,侧身滑下床来,穿上了粉色睡衣,又顺手把薄毯盖在张仲恩的身上,轻步走到窗前。
拉开窗帘一角,窗外晨光四起,清风徐徐,好一派春意融融的景象。“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邱隘镇的中心大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不论是上班上学,还是贩夫走卒,每个人都显得是那样的忙碌而又充实。
邱隘镇外来人口众多,早就超过了本地原住民的人口。走在大街上,你能听到全国各地的方言,而尤其以江西人最多,这儿是名副其实的江西人聚集地。孟秋萍从来没想过会到宁波来,更不知道还有个叫邱隘的地方,如果不是张仲恩,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到这地方来。
从小学到初中九年时间,张仲恩和孟秋萍一直都是同班同学,虽说不是青梅竹马,但也是两小无猜,从小玩到大的。初中毕业那年,成绩优异的张仲恩到上饶市区读了上饶一中,上饶一中是省重点高中,而孟秋萍则去读了上饶的青林学院,那是上饶本地的一所中专类院校。本来孟秋萍也有机会去读上饶一中,可她妈妈说女孩子读个中专就可以了,不要把最好的年华浪费在学校。孟秋萍知道她妈妈是有私心的,她不想负担自己将来的大学学费,因为孟秋萍的哥哥孟凯打小身体不好,经常生病,智力也有点不好。像孟凯这样的小孩,考个大学,再找个好工作是绝不可能的,将来娶媳妇,也只能靠钱了。
孟秋萍不声不响地地一个人去了青林学院报到,在那儿牵肠挂肚地学了三年的计算机专业课程。思念一个人的时间会过得很快的,青林学院的三年时间一下就过去了。毕业那天,孟秋萍拎着行李刚走出校门,就看见张仲恩在门口等她。望着张仲恩的身影,孟秋萍当时头脑一片空白,只记得当时自己的脸是火辣辣地烫。
张仲恩如愿地考上了浙江明州大学。全家人整天都兴高采烈的,一派喜气洋洋,毕竟在西岗村出个大学生太不容易了,快开学的时候,家里还给张仲恩举行了隆重的谢师宴。那天,孟秋萍独自一个人爬上东山,从山坡上远远地注视着张仲恩家,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出出进进,忙里忙外。
后来,张仲恩到宁波的当天晚上,就给孟秋萍发了条信息,说自己会在宁波等她。那一夜,孟秋萍辗转反侧,思绪万千,一夜未眠。一周后的早上,孟秋萍独自背上行李,兜里揣了几百元钱,跟母亲说了声要外出打工,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坐车走了。
再见到张仲恩的时候,张仲恩已经是明州大学大一的新生了,正参加学校的新生军训。望着张仲恩黝黑的脸庞和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孟秋萍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
此后的三个多月时间,她找她的工作,他上他的大学,常常思念,偶尔联系,直到那次参加了张仲恩的生日聚会。从16岁到20岁,三年时间,孟秋萍感觉自己得到了好多东西,也觉得自己失去了好多东西,但到底失去了什么自己却也说不清楚。
张仲恩的鼾声越来越重,此起彼伏,很有节奏。越来越响的鼾声打断了孟秋萍的回忆,她回过头去,看了眼正在熟睡中的张仲恩那熟悉的面容,心中却泛起了一阵莫名的酸楚。大嘴这是在对自己撒谎吗?他为什么要对自己撒谎呢?他不是说过要爱自己一辈子的吗?想到这,孟秋萍心里一阵难过,差点掉下了眼泪。她微微叹了口气,又看了眼正在酣睡的张仲恩,心头一动,她觉得自己应该去找高翔好好谈一下,毕竟有些事情要是张仲恩当着自己的面亲自说出来,她知道自己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高翔是明州大学计算机专业有名的高材生,精通电脑技术,学习之余,还在和义大道的一家电脑门市里兼职,赚点零花钱。今天是星期天,电脑店里照例会比往日忙些,高翔早早地就来到门市,准备开门营业。
高翔刚把工具收拾完毕,打开电脑,就听得门口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抬眼望去,竟然是孟秋萍从门口走了过来。
“哎呦,小萍啊,来来,快进来。”高翔忙不迭地起身迎了上去。
“翔哥,你很忙啊。”
“不忙,不忙,这不才开门呢。”
“哦,我刚好路过,看到你在里面,就过来打个招呼。”孟秋萍笑盈盈地说道。
“今天老板有事出去了,一早就打电话告诉我早点过来。来,喝点水。”高翔倒了杯热水递给孟秋萍,又顺手拉了张椅子过来让孟秋萍坐下,这才轻声问道:“这么早,你这是要干嘛去呢?”
“我没什么事,只是随便转转。对了,翔哥,店里生意很好吧?”孟秋萍轻轻转动着纸杯,时不时次望着高翔。
“还好吧,能到和义大道这边买东西的都是不差钱的主,不过我只是兼职的,挣不了几个钱。”高翔笑道,“等我挣够了钱,我就送你台苹果电脑,最新的怎么样?”
“得了吧,你,你的钱还是攒着以后娶媳妇吧。”孟秋萍笑呵呵地说道。
“也是哦,你那轮得到我送你电脑,有老张送你就够了。”
“你说大嘴啊,他才不会呢。他准保会说我是物欲横流,玩物丧志。”孟秋萍轻轻呷了一口热水。
“老张对你期望可真够高的哦,管得够严的啊。”高翔笑着说道。
“哪有什么期望,好好过日子就得了呗。不过......”说到这,孟秋萍显得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只是眼睛紧紧地盯着高翔,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模样。
高翔见状,心里觉得好奇怪,便低声问道:“小萍,你没事吧。”
“我没事......翔哥,说吧,昨晚你找我啥事?”
高翔听了,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孟秋萍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喃喃说道:“我昨晚只是路过,没啥事啊。”
“翔哥,妹子我虽不如你聪明,但我心里跟明镜似的,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你别担心,好坏我分得清。”
高翔终于明白孟秋萍是专门来找自己来着的,根本就不是恰好路过。他低着头沉思了一会,便拉把椅子坐在孟秋萍的对面,望着孟秋萍说道:“小萍,你觉得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秋萍一愣,随即淡淡地说道:“哥你是个特厚道、特仗义、特有正义感的帅哥。”
“得,你别编排我了。”高翔摆了摆手,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我担心我说了,你可能会另眼看我。”
“哪种眼光?”
“小人、告密、叛徒等等。”
“不是吧,翔哥,你到底是做了啥见不到光的事情啦。”孟秋萍揶揄道。
“不是我,是老张。”
“大嘴,大嘴怎么了?今早他还好好的呢。”孟秋萍略显诧异道。
“我说了你可得有心里准备。”高翔显得忧心忡忡,稍微沉吟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你知道老张当初是怎么当上学生会主席的吗?”
“靠自己努力呗,三分运气,七分实力。”孟秋萍笑道。
“你啊,就是太单纯,看起来那么聪明,怎么想事情那么简单呢?”高翔说道,“明州大学那么多学生,比老张优秀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只有老张能当选?你真以为是运气和实力的原因吗?”
“那是什么?”孟秋萍心里咯噔一下,但仍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其实她心里早已经明白高翔今天要和他说的肯定是和大嘴有关的事情,而且绝不是什么好事,她只是想求个佐证而已。
“咱学校的学工部书记王维松你应该有点印象吧?”高翔稍稍舒展了一下身体,换了个姿势,望着孟秋萍问道。
孟秋萍皱了皱头,没有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孟秋萍陪着张仲恩赴宴,在酒桌上碰到过王维松,他给孟秋萍的印象就是油腻、猥琐。后来张仲恩非得让孟秋萍给王维松敬酒,气得孟秋萍回家后和张仲恩大吵了一架。
“其实学校的学生会主席人选都是王维松点头说了算,选举什么的只是走个过场。老张一直很想争取那个主席名额。那年我们学校学生会主席换届,老张是跑前跑后,四下活动,希望能够获得王维松的认同,推荐他当学生会的主席。你也知道,老张家境一般,像样点的礼品根本拿不出来,眼看就要到选举那天了,老张是真有点着急了。”
“这些我都知道,大嘴和我说过学生会主席的事,你挑重点的说。”孟秋萍举起纸杯,喝光了杯子里的热水。
“重点的老张肯定没和你说过。”高翔望了一眼孟秋萍,继续说道:“就在选举的前一天晚上,老张本来是想准备到王维松家里活动活动,当面和王维松沟通一下,碰碰运气。谁知在王维松家小区的地下车库里却撞见了王维松和他情人约会,老张当即把那他们在车里亲热的画面偷偷拍了下来。”
“哦......”孟秋萍轻轻应了一声,脸色依旧平静,只是内心已经起来些许波澜。
“第二天一早,老张便把那个视频发给了王维松。后来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老张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学生会主席。”
“翔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呢,大嘴都没和我说过这些事情”
“是啊,我本来也不知道的,可是后来有次我和老张喝酒,老张喝大了,随口说出来的,估摸着可能是想向我炫耀一下的。”高翔道。
“噢......那你就把你好朋友的秘密随便告诉了别人?”说着,孟秋萍便嘻嘻地笑了起来,她没想到高翔要说的竟然是这件事情,那个让她提心吊胆的字眼最终还是没有出现,她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起来,竟然开始后悔自己怀疑张仲恩了。
“没,没......你可别误会,除了你我谁也没说过呢。”高翔略显尴尬说道。
“那你干嘛告诉我呢?”
“我......”高翔一时语塞。
“好了,翔哥,这些事情呢,都是过去的了,而且呢,对我来说也无所谓了。我才懒得管大嘴是怎么当上学生会主席的呢,只要他对我好就行了。”
“他对你好吗,你觉得他好,那只是你自己觉得他对你好而已。”高翔突然显得有些激动起来。“他要真对你好,昨晚就不会和我们学校副院长的女儿看了一整晚的电影而把你扔在一边不管不顾了。”
“你说什么?高翔,你给我把话说清楚点。”孟秋萍听了,脸色顿时大变,略带怒意呵斥道。
“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就实话和你说了吧。”高翔盯着孟秋萍说道:“其实老张早就和副院长的女儿好上了。我们大家都知道,就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昨天副院长的女儿带老张去他们家见她们家的亲戚了,晚上还一起去万达看了场电影。你说老张是不是昨晚一整晚都没回来?”
孟秋萍顿时觉得心头热血上涌,一阵眩晕,但她仍强作镇定地说道:“翔哥,你可不能瞎说呢,大嘴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我也不想,可谁让我撞见了呢?我要是不说,心里憋得难受。”高翔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谢谢你啊,翔哥。”孟秋萍说道,“大嘴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她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的”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的,小萍,所以我昨晚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和你说这些事情,我就害怕两头都不是人。得罪了老张,也惹得你不高兴了。”
“没事的,翔哥,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怪罪你了,和你又没什么关系。”
“宁拆千座庙,不毁一门亲。虽然我心里不想这样,可是我实在不忍心你就这样被老张一直欺骗下去。老张今年就毕业了,他一心希望能够留校,而咱学校的副院长就是分管这一块的,所以,小萍,你就不要太傻了,凡事多留个心眼。”
孟秋萍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纸杯,眉头紧蹙,脸色阴沉,满腹悲伤,她已经听不清高翔在说些什么了,满脑子都是张仲恩的身影,想象着他和那个副院长的女儿在一起的情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天色已近中午,张仲恩方才悠悠地从睡梦中醒来。他慢慢地睁开眼睛,见房间里空荡荡的,四下无人,便知道孟秋萍应该是出门去了。一阵倦意袭来,张仲恩不由得张大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便又懒懒地躺了回去。
睡了整整一上午,张仲恩依旧没有从疲惫中缓过神来,他知道自己体力严重透支了。张仲恩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垫在脑后,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出神。过来许久,他才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解开屏幕看了一眼。杨娇娇的未读短信赫然显示在手机屏幕上,张仲恩心里不禁一惊,心想幸亏孟秋萍此时没在家,否则就会露馅的。想到杨娇娇,张仲恩心里却又不禁一阵得意。昨天杨家的亲戚对自己都很满意,赞不绝口,而杨副院长的一番话更是给自己吃下了颗定心丸,留校的事应该是十拿九稳了。虽然杨娇娇五官身材不及孟秋萍,但杨娇娇更懂风情,善解人意。昨晚杨娇娇的热情和主动让张仲恩有了一种全新的体验,这是在孟秋萍身上无论如何也探索不到的。
想到这,张仲恩却又感觉到了一种沉沉的负罪感,很是内疚,感觉自己有点对不起孟秋萍了。不过随即想到即将留校成功,心愿得了,心里也就坦然多了,心想大不了以后自己当官了,好好补偿她一下就行了。心里盘算了许久,注意已定,张仲恩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便起身穿好衣服,慢条斯理地梳洗一番,随即就挎上书包就出门了。
杨娇娇在短信里说自己会在明州大学的大门口等他一起吃午饭,让他早点过去。张仲恩太了解女孩子的心理了,故意在邱隘的大街上逗留了一会,算准了时间才慢腾腾地往学校大门口走去。
杨娇娇仍是学生模样,一袭素衣,留着齐耳短发,搭配着她那圆乎乎的小脸,清纯中透露出些许可爱。她撑着浅蓝色的遮阳伞,站在明州大学的大门口,四处张望,见张仲恩从远处走了过来,便满心欢喜,轻扭腰肢,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亲爱的,你怎么才来?发你短信也不回。”
张仲恩伸出手指,轻轻捏了一下杨娇娇的小鼻子,一脸坏笑地说道:“昨晚我实在是累坏了,睡到中午才醒呢。”
杨娇娇听了,胖乎乎的脸颊顿时飞过一片红晕。她捏起小拳头,轻轻捶了一下张仲恩的肩膀,撅着嘴嗔道:“讨厌,你好坏。”说完,便挽起张仲恩的胳膊,相依相偎,径直往学校的食堂走去。
还没到饭点,偌大的食堂里显得空荡荡的,很是安静,只有零星的三五个学生在埋头专心吃饭。每逢周末,平时原本热闹的食堂就会一下子冷清下来,因为大部分的学生都会外出,只有少数留在学校的学生才会到食堂来吃饭。张仲恩特意点了份鱼香肉丝和青菜炒蘑菇,外加了份紫菜蛋汤和两碗米饭。杨娇娇则笑盈盈地坐在椅子上,满脸深情地望着张仲恩端着餐盘跑来跑去。
杨娇娇是浙江明州大学副院长杨展的独生女,也是明州大学国际贸易专业的大二学生,多才多艺,擅弹钢琴。在一次学生会联谊舞会上,认识了当时还是学生会宣传干事的张仲恩,从此对张仲恩仰慕不已,一见钟情。
“来,娇娇,我点了你最爱吃的青菜炒蘑菇。”张仲恩俯身坐在了杨娇娇的对面,放下了手里的餐盘,“可能没有你妈妈做得好吃,不过我估计味道也不会太差。”
杨娇娇眨巴着大眼睛,深情地望着张仲恩,半晌才笑盈盈地说道:“阿仲,你真会体贴人呢,嘻嘻......”
张仲恩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我不体贴你,难道还要去体贴别人啊?”说着,他便递了碗米饭给杨娇娇,又拿起筷子帮杨娇娇夹了些青菜蘑菇,俩人这才开始滋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把你那房子退掉?”杨娇娇轻轻嚼着嘴里的青菜,漫不经心地问道。张仲恩听了,微微一愣,他知道杨娇娇意有所指,便咽下嘴里的饭菜,低声答道:“你先给我点时间。”
“我知道,我也不是逼你。现在我们家亲戚都知道咱俩的关系了,我爸爸对你也非常满意,所以......”杨娇娇望了一眼张仲恩,淡淡地说道:“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反正你以后就要对我一个人好。”杨娇娇早就知道张仲恩有个同居女友,而且是他的老乡,好像在江东华联超市上班,但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张仲恩只顾着埋头吃饭,听到杨娇娇这般说话,心里稍一合计,便脱口而出:“娇娇,你放心,你以后就是我张仲恩唯一爱的人,天荒地老,永不改变。”说完,便拿起勺子喝了一大口紫菜汤。
看着张仲恩一脸真诚的样子,杨娇娇很是满意,情不自禁地咯咯笑了起来。
和义大道两边高楼林立,鳞次栉比,明亮整洁的玻璃幕墙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处处散发着现代化都市的气息。路面上各式豪车往来飞驰,衣着时尚的男男女女笑语连连,春飞满面,尽情享受着当今社会高速发展带来的红利。
和高翔道别的时候,孟秋萍还是强作欢颜,笑着对高翔说自己过段时间再来找他玩,只是等她一离开高翔的门店,孟秋萍便眉头紧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的心情已经跌入了谷底,陷入了无尽的悲伤之中。
高翔素来忠厚,绝不可能会撒谎欺骗自己,看来张仲恩出轨的事情是坐实了。尽管女人的直觉早就告诉自己张仲恩肯定有事情瞒着自己,但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是如此肮脏龌龊之事。自己情比铁坚,也就想当然地认为张仲恩也会对自己死心塌地,从来没想过张仲恩会背叛自己。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是去找那个叫杨娇娇的女孩说个明白,还是让张仲恩亲自和自己解释?那之后呢,又该怎么办呢?自己是装聋作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把张仲恩狠狠羞辱一顿,然后再提出分手?
正思忖间,孟秋萍便不知不觉走到了附近的城隍庙商业街。商业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小商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很是热闹。孟秋萍以前和张仲恩约会,经常会到城隍庙附近闲逛。看到琳蓝满目的各种花样小吃,孟秋萍那是满脸幸福,垂涎三尺,恨不得每个小吃都要尝一下。而张仲恩此时就会时不时地打击她一下,说吃多了会发胖的。这时孟秋萍就会很不情愿地撅起小嘴,边撸串边咕哝着回应说胖就胖呗,反正已经有人要了。
孟秋萍最爱的就是冰糖葫芦,每次逛街吃一串冰糖葫芦那是必不可少的。那份甜,那份酸,甜中带着酸,酸中带着甜,搅和在一起,每次都能让孟秋萍找到儿时的感觉,回味无穷。其实孟秋萍爱吃冰糖葫芦还是和张仲恩有关。
那还是孟秋萍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天中午,年幼的孟秋萍拿着外婆给买的冰糖葫芦串,一蹦一跳地往学校走去,心里很是高兴。谁知,就在快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孟秋萍遇到了学校里有名的“恶霸流氓”,也就是校长的儿子。那个小坏蛋一眼就相中了孟秋萍手里的冰糖葫芦,就想抢过来吃掉。孟秋萍当时被吓得不知所措,只是哇哇地哭个不停,就在这时,身强体壮的张仲恩从后面赶了过来,一把从校长儿子手里抢回了孟秋萍的糖葫芦,又顺手把他推到在地上,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吓得校长儿子灰头鼠脸地跑掉了。随后张仲恩就把冰糖葫芦还给了孟秋萍,还顺便安慰了她几句,便潇洒地消失在了校门里。这一切都在年幼的孟小萍的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慢慢地发芽开花。
孟秋萍走到那个经常光顾的老北京冰糖葫芦摊前,看了许久,方才挑了根冰糖葫芦。她觉得这根冰糖葫芦是最漂亮的,晶莹剔透,红润发亮,她拿着那根冰糖葫芦在手里仔细端详了许久才想起要付钱。付完钱,孟秋萍便含一颗糖葫芦在嘴里,老冰糖熬成的糖浆慢慢在嘴里融化,丝丝的甜意直透心头,惬意极了。
不知不觉间,孟秋萍便走到了城隍庙的天封塔附近。微风吹过,天封塔檐角间的铜铃发出了一阵悦耳的叮叮声,清脆明净,涤荡心灵。孟秋萍不禁停下脚步,抬头凝望着天封塔。以前和张仲恩曾数次来过城隍庙,竟然没发现这里还有这样一座古塔,心里顿时感觉好生遗憾。在春日阳光的掩映下,古朴的天封塔散发出庄严而又肃穆的气息,摄人心魄。孟秋萍眯着双眼,紧紧地盯着天封塔高高的塔尖,歪着脑袋沉思了一会,便抬手看了下手表,见已经快下午1点钟了,心想周倩倩现在应该已经起床了吧。
孟秋萍从包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周倩倩的电话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周倩倩懒撒的声音传了过来:“宝贝啊,想我啦。”
“你醒啦?”孟秋萍问道。
“刚醒,你的电话就来了。”周倩倩打了个哈欠,似乎宿醉还未完全清醒。
“我还不知道你,”孟秋萍说道,“你什么时候中午起过床呢?”
“哎......昨晚又喝多了,碰到个帅哥,真的好帅。”周倩倩有一句没一句地答道。“昨晚真的是好开心呢......”
孟秋萍见周倩倩一通胡言乱语,便没搭理她,只是轻声问道:“你明天有没有事?”
“我,我能有什么事?”周倩倩笑道,“怎么,宝贝,你有事啊?”
“我明天想搬到你那儿去住几天。”
“明天?明天你不上班啊?哦......对了,你都辞职了,看我这脑子。你干嘛搬我这儿,是不是张仲恩欺负你了?要是欺负你,我找人削他去。”周倩倩听说孟秋萍要搬到自己家来,心里好生奇怪,因为孟秋萍以往从来没有在自己家住宿过。
“没,他没欺负我。哎,算了,反正一句话也说不清,明天我过去了再和你说。明晚记得别带帅哥回来了。”孟秋萍笑道。
“保证不带,有你来陪我,还要啥帅哥?”周倩倩说着,就咯咯地浪笑了起来。
挂掉周倩倩的电话,孟秋萍轻轻叹了口气,怅然若失。她轻轻地捻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又低头仔细端详着。过了一会,她突然嘴角轻扬,一声冷笑,抬手便把那根只吃了一颗山楂的冰糖葫芦串扔进了垃圾桶,随即就转身往公交站台走去。
离邱隘的公交站台不远,就是邱隘的菜市场了,菜场是临时搭就的,原先的菜场已经拆除,新的还没有建起来。菜场里的小商小贩很是热情,逢人就打招呼,好似和谁都很熟悉一般。菜场里还有一些年迈的老太太在摆地摊,她们从自家的菜园子里挑了些新鲜的蔬菜,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丝不苟,那副认真的模样好似是在经营着属于自己的事业一般。
孟秋萍特别喜欢光顾这些老太太们的摊位,因为除了那些蔬菜特别新鲜外,孟秋萍更喜欢听她们的念念叨叨,有时候更会和她们聊上一阵子。老太太们见孟秋萍模样可人,很是面善,也很乐意和她絮叨,不厌其烦地教她一些宁波菜的烹饪窍门。
孟秋萍在菜场里转悠了半天,还是两手空空,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想到今天这顿晚餐的意义,孟秋萍心里就禁不住一阵悲哀。三年时间了,为了让张仲恩能吃上可口的饭菜,孟秋萍硬是把自己变成厨房艺术家,煎炸卤炖,样样精通;炒煲焖蒸,美味无穷。
最后,孟秋萍只是挑了一些肋排带了回去,她知道张仲恩最爱吃糖醋排骨了,也最爱看张仲恩吃自己烧的糖醋排骨的样子了。金黄的排骨,裹着一层浓浓的酱汁,外酥里嫩,酸酸甜甜,让张仲恩垂涎三尺,欲罢不能,一个劲地夸自己找了个好媳妇。每每这个时候,孟秋萍的心里就乐开了花一样,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回到邱隘镇的家中,已经是下午5点多钟了,孟秋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张仲恩已经回来了,正趴在电脑前专心致志地玩游戏,音响开得震天响,全然没有注意到孟秋萍回来了。
孟秋萍盯着张仲恩的背影楞了一下,这才走进厨房,把那些肋排浸在清水里。盯着从水龙头流哗哗流出的水流,孟秋萍心头一片黯然,楞了一会,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这时,清水漫过了菜盆,流到了水槽里,孟秋萍这才发觉,连忙伸手关掉了水龙头,又抹了抹眼角的泪珠,这才转身走回客厅,呆呆地望着张仲恩的背影问道:“大嘴,今晚想吃些什么?”
“随便。”张仲恩头也不抬,随口答道,他的眼睛还是紧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一通乱敲,半晌又补了句:“只要你做的,我都爱吃。”
孟秋萍就知道张仲恩会这样回答她,以往这样回答,她会觉得很是幸福,可今天这话听起来,孟秋萍却是觉得分外地虚伪,心里又是一阵悲哀。孟秋萍双手抱胸,阴沉着脸,盯着张仲恩的背影,又呆呆地楞了一会,这才转身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
没多会,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就做好了,香气四溢,让人食欲大开。孟秋萍走回客厅催促张仲恩过来吃放。张仲恩口上答应着,手里还是又拖延了一会,才起身关掉了笔记本电脑,懒洋洋地走到饭桌前。
“哇,好丰盛啊。”张仲恩盯着那盘红润光亮的糖醋排骨,顿时喜笑颜开,哼起了自编小调:“我喜欢酸的甜,就是我老婆;每一块排骨,都是那么甜......”,一边哼着,一边坐到了椅子上。他抓起筷子,夹了块排骨塞进嘴里,边嚼着边高兴地说道:“老婆大人辛苦了,要不咱俩一起喝点?”
要是往日,孟秋萍肯定会随着附和、屁颠屁颠地去拿酒了,但她自己知道今晚她不能喝酒,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她怕自己会喝多了。
“要喝你就自己喝吧,我今天有点感冒,不想喝。”虽然自己没有一丁点食欲,但孟秋萍还是给自己盛了点米饭,在餐桌一边坐下了。
“是感冒了吗?我看看,发烧没?”张仲恩听孟秋萍说自己感冒了,脸上立马露出关切的神情,他连忙探过身子,伸手摸了摸孟秋萍的额头。
“没发烧啊,可能是有点着凉了,待会睡觉的时候吃点药,好好睡上一觉,明早起来就会好了。”张仲恩坐回椅子上,夹了根排骨到孟秋萍的碗里。孟秋萍端着碗,没有理会张仲恩,只是木然地盯着碗里的那个排骨,心头突然感觉酸酸的,分外难过。
张仲恩只顾着埋头吃饭,并没有注意到孟秋萍的异常,以为只是她身体不舒服而已。吃完饭,张仲恩继续玩他的游戏。孟秋萍则里里外外把房间都收拾了一遍,然后又倒了杯水,递给了张仲恩。
“大嘴,来喝点水。”
“好的,谢谢老婆。”张仲恩一刻也没停下游戏,眼睛直盯着游戏界面,嘴巴里嗷嗷地叫着,右手疯狂地点击着鼠标,断断续续地说道:“小萍,杯子往边上放放,水别洒了,洒电脑上就完蛋了。”
孟秋萍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一眼,又左右瞅了眼,见张仲恩的手机揣在口袋里,眉头微微一皱,便放下水杯,转身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雾气弥漫,镜子上已经遍布水珠,一片模糊。孟秋萍伸手擦了擦镜面,拂去水珠,她那湿漉漉的身体顿时显现在镜子里。她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异常悲哀。她慢慢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娇嫩的手臂,指尖划过,心头顿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难道这一切真的就要结束了吗?三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莫非就要到此为止了吗?说好的幸福呢?孟秋萍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好似心头被刀割一样,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过了许久,孟秋萍方才从浴室里出来,她裹着浴巾,脸色微红,湿漉漉的头发胡乱地搭在肩上,宛若出水芙蓉一般,只是眼神毫无光彩,间杂了些许的哀伤。她走进客厅,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湿漉漉的秀发,盯着张仲恩的背影,轻声说道:“大嘴,该洗澡了。”
“好的,这就来,这把玩完就去。”张仲恩随口答道,只是依旧趴在电脑前一动不动,他正玩得兴起,不愿意中断游戏。
“那你先把衣服脱下来,我先去洗衣服。”
“好嘞。”张仲恩趁着游戏间隙,麻利地褪下衣裳,甩手扔在一边,随即又全身心地投入到游戏当中。孟秋萍眉头微微一皱,俯身捡起衣服,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过了一会,只听得孟秋萍突然在卫生间里大叫了一声,叫声尖利,似是恐慌至极。张仲恩正玩在兴头上,冷不丁地听到孟秋萍的叫声,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他赶紧起身,一个箭步就冲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孟秋萍正神色慌张地站在洗衣机边上,满脸歉意地望着张仲恩,她手里紧紧地捏着张仲恩的手机,只是张仲恩那款白色的HTC手机机身上已经是湿漉漉的,机还在不停地往下滴着水,显然已经严重浸水了。
张仲恩一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大声叫道:“别开机。”他生怕孟小萍开机会烧掉电路板。
“已经开了。”孟秋萍一脸无辜,略带哭腔地说道,“我忘记掏你衣服口袋了,等我发现时,已经被水浸透了。”
“哎,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你三年的计算机白学了,这个怎么能开机呢?”张仲恩懊悔地说道,“我看看,还有得救没。”说着,张仲恩就从孟秋萍手里抓过了手机。
“完了,完了,内置电池,进水就得完蛋。”张仲恩恨恨地说道,“我这里面还有好多重要的资料呢,这下全没了。”说着,便用力地把手机上的水甩了甩,不无惋惜地走出了卫生间。
孟秋萍静静地站在洗衣机边上,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凝望着张仲恩的背影。过了一会,她方才微微冷哼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神情。
孟秋萍再回到客厅的时候,张仲恩已经拆开了手机,取下了电话卡。他见孟秋萍满脸不高兴,以为她是在惋惜自己的手机,便安慰地说道:“没事,不用难过了,坏了就坏了吧,反正也用好久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着,便把那个废掉的手机扔进了垃圾桶。
孟秋萍听到这句话,心头一酸,难过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不过她硬是憋住一口气,生生地把泪水卡了回去。张仲恩见孟秋萍有些异样,以为她还在为手机难以释怀,便笑着说道:“这还是你送我的手机呢,你还记得吧?”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用她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购买的,直到现在,她还清晰地记得自己领到工资后,心里就像乐开了花一样,第一时间就拉着张仲恩屁颠屁颠地跑到到市区,千挑万挑给他买了那款手机。
孟秋萍没有搭话,默默走到张仲恩身旁,扶着他的肩膀,轻声地说道:“大嘴,我想用会电脑,你去洗澡吧。”
“你用电脑干吗?”张仲恩头随口问道。
“不是,我想查一下信息,我最近不是在找工作吗?”孟秋萍淡淡地说道,“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那好吧。”张仲恩也觉得自己有点累了,便点了下鼠标,关掉了游戏界面。他站起身来,见孟秋萍半裹浴巾半遮胸,好似清水出芙蓉,不由得爱意顿生,他轻轻地在孟秋萍的额头上印了一下,柔声说道:“快点查啊,我一会就好。”说完,就走进去卫生间。
孟秋萍默默地在电脑旁坐下,盯着电脑愣了好一阵子,方才抓着鼠标在屏幕上胡乱地点着。
浴室里,张仲恩打开淋蓬头,热水澎涌而出,暖暖的水流滋润着自己的身体,心里惬意极了,他不由得哼起了上饶的民间小调:“鼓儿敲,唢呐响,二胡一拉心飞翔......”
谁知就在这时,客厅里又传来了孟秋萍的尖叫声,叫声尖利,和刚刚的一般模样,张仲恩顿时慌了神,连忙拉开浴室的门就冲了出去,浑然顾不得满身的泡沫。
客厅里,孟秋萍委屈地站在电脑旁,可怜兮兮地望着浑身泡沫的张仲恩,而那玻璃杯则横躺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杯子里的水全洒了出来,流到了地上,电脑屏幕一片漆黑,显然已经烧坏了。
“啊......”张仲恩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嗷嗷地叫着冲到电脑旁,伸手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见电脑没有一点反应,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沮丧地说道:“完了,完了,电脑也完了。”
“对不起啊,大嘴。我以为你把杯子里水都喝完了,不小心就把水洒了。”孟秋萍望着张仲恩,满脸歉意。
张仲恩望了眼电脑,又望了眼孟秋萍,无奈地说道:“你这水是怎么洒的?洒得也太有水平了,竟然能洒进散热器里去,什么样的电脑也得废掉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孟秋萍咕哝地说道,一脸委屈。
“先毁手机,再废电脑,你简直就是我的破坏之王啊。”说着,张仲恩轻轻捏了下孟秋萍的脸蛋,但随即口气一转,柔声说道:“你也别担心啦,电脑废了就废了吧,反正学校也给我配了台电脑,以后就用那台好了。”说完,就走回了浴室。
孟秋萍静静地望着桌子上那湿漉漉的笔记本电脑,眉头紧蹙,怅然若失。
夜深了,张仲恩侧身半躺在床头,一边安静地看书,一边轻轻地环抱着孟秋萍。孟秋萍静静地躺在张仲恩的怀里,她双目微闭,长长的睫毛在精致的脸蛋上画出了两道优美的弧线。
“大嘴,我想看看以前的那些视频。”孟秋萍突然仰起小脸,眨巴着大眼睛,满目深情地望着张仲恩说道。
张仲恩瞥了孟秋萍一眼,轻声说道:“手机和电脑都毁了,哪还有什么视频啊。”
“你没有存在网盘里吗?”
“没有,全在手机和电脑里呢。”
孟秋萍听了,便没再说话,把脸又埋在张仲恩的胸前,幽幽地想着心事。张仲恩低下头,望着孟秋萍俊美又白净的圆圆脸庞,心中突然产生了浓浓的爱意,随即放下手中的书本,轻轻捧着孟秋萍的脸,坏坏地说道:“小亲亲,别看什么视频啦。我现在就给你演一遍,现场直播怎么样?”说完,抬手便把书扔在一边,翻过身来。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张仲恩就摸索着起床了。孟秋萍侧身躺在床上,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心里一阵悲伤,她再也不想睁开眼看到身边的这个男人了,想着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孟秋萍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慢慢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今天是周一,学生会照例要开晨会,布置新的一周的工作计划,因此张仲恩很早就要到学校准备去了,只是临走前还照例给孟秋萍买了份鸡蛋煎饼放在桌子上。待张仲恩离开后,孟秋萍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只是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四周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地陌生。她软软地躺在床上,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彻夜的未眠,让她的脑袋隐隐作痛,越发沉重了。
她也曾想过要不就这样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反正张仲恩也没说过要和自己分手,他还陪在自己身边。他是自己的第一个男人,自己深爱的男人,自己的一切早就和他紧紧缠绕在一起,怎么能说断就断了呢?可是打小性格就很坚强的孟秋萍最终还是难以说服自己,只要一想到张仲恩对自己的背叛,心口就像剜心般地疼痛。
这时,孟秋萍突然想到以前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男追女,隔座山,翻过山,男人还想爬上更高的山;女追男,隔层纱,纱破了,女人却还是依然看不清男人。自己为爱追随张仲恩,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以为自己一直生活在甜蜜的爱情里,最后却发现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罢了。想到这,孟秋萍不由得悲由中来,放声大哭起来,压抑了一天的悲伤终于在此刻得以释放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孟秋萍方才止住了啜泣,想到自己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便胡乱地穿好衣服,这时她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丝力气。她双眼通红,面色苍白,慢慢地走到餐桌前,见餐桌上放着张仲恩替自己准备的早餐,觉得十分扎眼,很是讽刺,抬手便捡起那份早餐扔进了垃圾桶。
就这样吧,一切都结束了。盯着那份静静地躺在垃圾桶里的早餐,孟秋萍心里一片黯然,十分难过,但是很快,她却又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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