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廓把蜡烛拔掉，拿着手机重新拍了一张。
手机震了一下，苏白回复信息了。
「你一个人在外面吗？我可能还要一会儿」
林晏廓没有急着回复苏白，她在想要怎么回复他。
实际上看见他说还要一会儿的时候，她心里还蛮失望的。她今天晚上最想收到的，就是苏白的生日礼物，他却一点都没有守时，一拖再拖。
为了表现出她的无所谓和大度，她想发个吃蛋糕的小视频，想夸夸他的蛋糕做的那么好看，想说包间里太吵了，她就是自己出来走走，清静一下。
还有，很想问问他到底干什么。
最后她回了个“嗯”。
说实话，这些甜的发腻的东西，她还……挺喜欢吃的。不过平时很少吃蛋糕，吃肉已经添很多脂肪了，连奶茶都只偶尔喝。
自律的大美人呢，得控制身材。
林晏廓拿着叉子，戳了一小块蛋糕，送到嘴里。
吃掉。
满满每一口的脂肪。
也许是苏白沉甸甸的心意。
林晏廓吃着，越来越大口。
突然，一颗泪珠落到已经掉漆的破旧长椅上。
林晏廓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她艰难地把口中没有嚼碎的蛋糕咽下，胡乱抹去脸上还没有来得及落下的泪滴，声音含糊不清：“看吧，非要吃这么甜，逼的出汗了都……”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用仅仅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瞎期待什么呢。”
或许身处这样凄凉萧条的环境时，有被全世界遗忘抛弃的感觉，叫做触景伤情吧。
十二岁之后，她就没有对任何人满怀期待过了。
今天又运气不好了。
不远处的草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蹲了个流浪汉，他正瞪着眼睛看林晏廓。
林晏廓被盯得不自在，拿着包包起身离开，留下长椅上孤零零放着的，吃了一半的蛋糕。
她走的很快，因为她有些害怕那个流浪汉。趁着长椅还在视线范围内，林晏廓回头，正好看见那流浪汉趴在长椅上，连叉子都没有用，迫不及待地啃吃剩下的一半蛋糕。
苏白做的呢。
流浪汉几口吃完，抬头时正好看见林晏廓盯着他，下意识蹲着往后挪了几步。林晏廓忙收回目光，快步离开。
一阵秋风拂过，楼下的树影随着树的晃动而一起摇晃，透心的凉意顺着裤脚衣袖，一点点钻进身体里。
苏白看了眼站在他身边，眉头紧锁，盯着天空发愣的杜嫚嫚：“你怎么了？”
“……此时此刻，会有人看似快乐地孤独着，也有人看似孤独的快乐着。”杜嫚嫚说着，好像在回答苏白，却又更像自言自语。
“嗯，有些绕，不过我大概能懂你的意思。”苏白点了点头，说道。
“有些人，其实特别脆弱，她的骄傲，只不过是表面。”杜嫚嫚转头，面对苏白，但仍旧没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苏白想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道：“是。”
两个人又一起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苏白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开始冰凉，他想回屋里去了。他想和杜嫚嫚说时，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杜嫚嫚脸上有道淡淡的泪痕，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见。
苏白能够看清，许是心里的事情太多，周围也过于安静。
他把话咽回肚子里，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苏白，”杜嫚嫚突然开口，感觉她的声音也染上了些许冷冽之意，“很多事情，和表面上美好的样子，都是不一样的。”
没等苏白回答，杜嫚嫚已经转身向客厅走去。
今天的杜嫚嫚，实在有些奇怪。
因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苏白轻轻搓了搓胳膊，他回到客厅时，杜嫚嫚已经坐到餐桌上了，乖巧地和何薇说话，方才她眼里的悲伤，丝毫不再见。
餐桌已经收拾好，杜涛把灯全部都关掉，房子里登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便显得窗外淡薄的月光尤为生动和珍贵。
陆琪一边推着小推车从厨房里出来，一边开头唱起生日歌，小推车上是个双层的草莓蛋糕。
苏白跟着大家的节奏，轻轻拍着手，小声和上大家的一句句“生日快乐”。
“此时此刻，会有人看似快乐地孤独着，也有人看似孤独的快乐着。”
“有些人，其实特别脆弱，她的骄傲，只不过是表面。”
“很多事情，和表面上美好的样子，都是不一样的。”
他看着杜嫚嫚的眼睛有些模糊，渐渐地，脑海里浮现的，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和他说，求求他了，她不去医院。
她身上裹着被子，无助地要他抱抱她，还说，一会儿就好了。
她现在可能，一个人坐在红漆斑驳的长椅上，安安静静地吃蛋糕，之后扎到人堆里，去应付那些所谓的“看似快乐”。
“嫚嫚，快许个愿。”杜涛看着杜嫚嫚说道，语气里满是宠溺。
杜嫚嫚看着蛋糕，目光有些涣散，她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愣着没有说话。
“许愿啊，杜嫚嫚。”陆琪提醒道。
“我，”杜嫚嫚顿了顿，没有闭眼睛，没有看着蛋糕，她盯着自己的脚尖。
烛光在她的脸上跳跃，忽明忽暗。
大家都看着杜嫚嫚，不知道她怎么了，看上去有些失落。
“我希望，我们都可以好好的。”
陆淑仪突然站起来，抱歉地笑了笑，她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啊，家里的饮料喝完了，我出去买些饮料。”
陆淑仪说完，也不等大家反应，拿上外套便出门。
杜涛看着陆淑仪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厨房，若有所思。
冰箱里明明还有很多饮料。
“我去帮她。”杜涛歉意地笑道，说完便起身，准备跟上陆淑仪。
“我也去。”陆琪忙站起来。
何薇一头雾水，一切看上去都不太正常，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还是起身去开灯，笑着帮杜嫚嫚切蛋糕。
“何老师……我，”杜嫚嫚突然抬头，看着何薇，“我想……”
何薇拍拍她的肩，轻轻说着：“没关系，你要是真的担心，我们一起去看看。”
杜嫚嫚笑了笑，点头。
林晏廓没有打车，她想自己走路回去，反正时间充裕的很，现在回去的话，他们还没疯一半。
这个生日故事，是个不需要主角的故事。
林晏廓到超市里拿了一瓶冰糖柠檬，付钱时，无意看见正低头走路的……陆女士。
她长发披在身后，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大衣，脚上是一双居家拖鞋。她一个人，看上去不太好，跟丢了魂似的。
平时这么精致优雅的一个人，居然穿着拖鞋来超市。
林晏廓微微勾起嘴角，嘲讽似地笑了笑。
结完账，林晏廓离开超市，路过注意力根本没法集中的陆淑仪身旁时，她侧着头，不动声色加快了脚步，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快要安全离开时，却听到陆淑仪触电一般，喊了她一声：“熙熙！”
熙熙。
很陌生。
很熟悉。
林晏廓再次加快脚步，还能听见身后陆淑仪锲而不舍跟着的脚步声。她又喊了林晏廓几声，林晏廓假装没有听见，也许是太紧张了，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可以听见身后的陆淑仪也开始小跑。
林晏廓重重地呼了口气，努力抑制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慢慢停住了脚步。
陆淑仪也慢慢停下。
她站住，缓缓转身，顿了好久，她扯起嘴角，笑了笑。
陆淑仪眼框里也满是泪水，她对着林晏廓，小心翼翼地露出一个微笑。
林晏廓声音有些颤抖，她道：“好久不见，陆女士。”
“陆女士”三个字从林晏廓嘴里吐出时，陆淑仪的笑僵在脸上。
陆淑仪缓了缓，哽咽着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一声“淑仪”打断了。
陆淑仪一听便知道是杜涛，没有回头，林晏廓却顺着声源，看着前前后后向她们这边跑来的几个人，只是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后面黑夜里模糊的几个人。
杜涛小跑到陆淑仪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陆琪则跟在杜涛身后，看着林晏廓，目光里充满敌意。
几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后面那几个林晏廓看不清的人的到场。
杜嫚嫚，杜嫚嫚语文老师……还有，苏白。
几十分钟前还让她满怀期待的苏白。
林晏廓感觉自己流动着的血液都随着心跳的拍子，缓缓慢下来，凉下来。
她感觉自己在发抖，从脚底下蹿升的愤怒和失望，从指尖，心口到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眼眶里的泪越积越多，就像快要决堤的洪水，让人没法控制地感受到可怕的绝望。
林晏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已经要呼吸不上来了。
这一吸气，眼眶里的泪水就止不住地一颗颗往下掉。
她抬手，胡乱将脸上的泪水擦掉。
“林晏廓你到底想干嘛！”陆琪瞪着她。
“人多势众是吗，”林晏廓看着面前的一帮人，明明是冰冷的语气，却是止不住地在颤抖，“我怕你们吗。”
“熙熙……”陆淑仪哽咽着又喊了一声。
“别叫了！这里没有林罗熙！”林晏廓疯了似的喊着，顿了顿，咬着牙轻声继续说道，“陆女士你清醒一点，我是林晏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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