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湿润的山洞里,柴火在哔哔啪啪的燃着,初冬的寒风从洞外吹来,引的火堆火苗时不停地跳跃。
九烟心下惊异又不可置信,明明心中想到了一种可能却又不想深入去思考。她怕这种深入的思考会让人心疼痛。
赫连飞雪在她对面,说起了他的痛恨,以及她所不知道的往事。
"我是不曾灭下铸剑堂,但是我痛恨你们东陆人。你们东陆上一代君主不过是个背弃兄弟情谊,假仁假义之人。三百年前东陆与西疆交战,我父君作为北境君主以仁政立国,不愿介入其余两镜国家的恩怨纷争。承诺东陆不会帮助西疆。东陆那时候还很孱弱,没有如今强盛,所以那时东陆君主怕父君倒戈西疆,表面与父君称兄道弟,说着信任父君。可是最后呢,却在西疆攻打北境时,刻意不派兵增援。以我们北境千万民众为饵,转尔攻打兵力不足的西疆腹地。才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让西疆成为了附属国。呵!可说你们东陆人能有今天的繁盛是用兄弟情义换来的。"赫连飞雪宝蓝色的凤眸底有着恨意。那是痛恨背离,痛恨欺骗。
他的这条命是捡来的,他的前半生活在黑暗中,责难,以及孤独中。
而他的后半生又只能以复国为目的支持自己走下去。何等的可悲。
他竟然没有自我。
"纷乱战争何时休?人间何时为太平。百姓何辜……"九烟听完话不禁感慨。
"战乱何时休?永无休止!雪脉腹地的天蕖寒玉璧界印中有如意珠。那是神龙宝物,而天蕖寒玉璧也是神龙最后的坟墓。很多人不就是想要拥有那永生泉跟如意珠吗?那曾是我们北境族人的禁地。至于为何,也不重要了。这些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就算没有永生泉与如意珠,在乱世下,也不可能允许中立。是父君太天真了。以为安于一隅就会免除战乱,因为仁善而导致亡国,死后也被亡灵怨怼,亡魂不肯安息。哈,世事就是这般讽刺阿。"赫连飞雪冷笑,那双本该明净如海的蓝色眸子有一丝阴枭气息,"在这个世道,需要的根本就不是仁善。"
"你……"九烟听了对方的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突然觉得可以理解赫连飞雪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曾经骄傲的皇族,如今只是亡国遗孤。
九烟的眸子不禁流露出了一丝悲伤,那是为赫连飞雪的命运而叹息。
"所以极莲就是开启天蕖寒玉璧的钥匙。"九烟最后喃喃说道。
"呵!指不定是你们铸剑堂早就混入了西疆蛮夷而不自知。"赫连飞雪薄唇噙着一抹冷笑。
九烟蓦地心里想起什么似的,一时心中莫名害怕,几分苍白嘴唇轻启,"如果是这样……那么,相安会不会危险!"
"你很担心他?”赫连飞雪眸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样情绪,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吧,看了眼对方冷然道。
九烟听到对方的话,转尔又颓然坐下。神色掩饰不住忧色。
“我是担心,但我不会就此离开你。你是被我所伤,我要替你找到一叶花。”九烟平平说道。
“哦?那你可得信守承诺阿。”赫连飞雪冷笑,面容俊美却总显冷酷,谁生谁死又关他什么事,只是眼前这女人,可是自己那所谓的未婚妻阿,卿如剑之前隐藏的那么深,将故事编造的那么毫无破绽,他居然信了。看到荒地那片坟墓,刻着“爱女九烟之墓”,他当时心房一处不知怎的竟然有一丝隐痛。
看着那座坟墓,他会想起漠北那个十四岁爱说爱笑的姑娘。
“无争!你快看,是狼崽阿!好可爱呀!”
当他正要射杀另外两头虎视眈眈的野狼后,一只纤细的手按下了他的弓箭。
“无争,不要杀他们,应该是狼崽的父母。我一位朋友说过,万物皆有灵性,不应强行破坏。只要我们不闯入它们领地,它们是不会贸然来伤害我们的。”那面容清丽的姑娘劝道。
他当时微愣,却也收起了弓箭。那姑娘也放回了狼崽,两人便离开了。
在那之后,他离开了东陆,回北境寻找到了一种力量,那是驱使亡灵之能,而他的目的除了驱使亡灵,复辟故国,更想找到一个人……因为这种力量虽然不可以起死回生,却可以转命……
他此刻看了眼对方一脸忧色,那也不是为了赤竞无争了,更不是为了赫连飞雪。思及此,不禁自嘲一笑。似乎一切都不需要了,且已经时过境迁了。
“你,没事吧。”九烟看对方冷笑,觉得莫名。
“我要休息了。”哪知对方只冷冷说了这句,便侧了身,留给九烟一个孤傲的背影。
晚上,潮湿的山洞里,赫连飞雪仿佛真的有些疲惫,然而在这一方不知名的海域山洞中居然莫名的心安,竟真的阖眼睡去了。
可能对于他来说,在这远离了尘嚣的地方,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心头的一切了。
睡着了赫连飞雪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眉宇微蹙。仿佛被梦魇住了一般。
意识迷蒙中,四周全是大雾,他在雾霾中寻找着,寻找着他的家园,他的父君。
四周很静,他听不见人声。
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他终于走过了迷雾,来到了冰原。却看到父君被一杆长枪贯穿身体,殷红的血液涓涓流淌,那样红,那样刺眼,血肉模糊。然后父君倒地。
他读出了父亲的口语,"快逃!快逃!要活着!"
他眼眶中流出了热热液体,那是眼泪。
空气中弥漫开了一层层的血腥气味。仿佛雾气都开始变成了血红色。
尸骸遍野,火焰与血,处处残败不堪。
他的泪"啪"得一声落地,转瞬化作了一粒透明的冰晶。
他想要逃离,逃离这个可怖的火海炼狱。
可是自己却移不开步子,他低头看到那些惨白的布满血污可怖的手如同藤蔓般纷纷从冰原下伸出来抓住他。
冰原下一张张同样惨白的脸越来越清晰,狰狞可怖,眼睛空洞而怪异,没有任何焦点。那不是人的脸。
裂开的干枯的唇一张一合,责难着他:"都是你那无能的父君施行的仁政害了我们。赔我们性命,赔我们……"
声音幽怨,恶毒,森冷。如同毒咒一般声声入耳,灌入脑海。亡灵的怨恨,倒在血泊眼含愧疚的父君,刺鼻的血腥味,满目疮痍的北境圣城……
一切的一切,压的他快喘不过气。他好难受,心口好难受。
"不要……不要……别抛下争儿一人!不要……"赫连飞雪摇着头,睁不开浓重的眼皮,呼吸很急促。身体靠在石壁微微颤抖。
九烟在睡意朦胧中,被突然而然的梦语惊醒。
火堆的火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她起身走到赫连飞雪身边。想要叫醒对方。结果连声喊了几声,也不见对方苏醒。
"好冷……冷……"赫连飞雪额头流出一些细细的汗珠,却梦呓直说冷。
因为离的近能看见对方眼睛微微颤动,却始终不睁开,九烟犹豫着,最终还是伸手去探了探对方额头。
果然很烫,很烫。就在手要收回时,对方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仿佛抓住了希望。
她吃惊,想要收回,挣扎愣是抽不回。方觉察到对方虽然昏迷,可是手头的力气却是很大很大,而且这只白皙的手却是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挣扎中,她惊讶的看到赫连飞雪眼角一滴泪划落,在黑衣华服上凝成一粒冰晶……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赫连飞雪哭泣,且还是睡梦中……而那微微敞露的胸膛也有些微黑紫之气隐隐发散,那是剧毒在消噬他身体的力量。
对方是因为自己才如此的,这是她欠他的。
想起这些,九烟没有再用劲挣扎,任由对方握住自己的手。
待得对方手缓缓放松后,她方起身离开。
可能女子天性内心良善,赫连飞雪亦舍命救过她,心底说没有动容是假的。
总之,他不能死在这座荒岛上。
她能察觉对方微微敞露的胸膛处有些暗黑之气隐隐发散。那是之前为她挡下致命毒针时受的伤。若不是他为自己挡下,那毒针,那样的位置,射中的将是她的头颅!
那暗黑之气是从受伤处,由内而外的发散而出的。
此刻,她不由得有几分担忧。
可能因为这岛上就他们两人吧。
也可能是对方救过自己,或者说因为对方是无争吧。
九烟往还未熄灭的火堆里又添了一些枯柴。
回过头,看看对方薄唇几分苍白,几分干渴。额头还是有些细密的汗珠。
燕眉微蹙,四顾周围竟然没有什么可以盛水的东西。最后她走至山洞口,撕下半截袖口,雨水冲刷了衣袖的沙尘,最后饱沾了雨水后又回到原地,将干净的水一滴一滴滴入赫连飞雪的唇上,沁入嘴里。
直到对方嘴唇没有那么干渴了为止。
而后为他擦去额间细密的冷汗。
"这石壁太寒冷了,他如此状态,恐怕再继续靠着石壁将使寒气入体,更加不妙了。"九烟叹息一声,喃喃道。
这山洞靠近海域,十分潮湿寒凉。
在这样的情况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最终只能将赫连飞雪身子移开一点,最后让他仰靠在了自己双腿上。
她则靠在了冰凉的石壁上。
因为她不曾受伤,抵抗这山洞的寒气没有什么大碍。
她看对方没有再说冷,默默守了一会儿因抵不住瞌睡,终究睡去了。
第二日,天色已微微亮开了。
山洞外的雨停止了。
赫连飞雪先醒过来了,却发现自己竟然仰靠在九烟的腿上。
宝蓝的凤眸诧异又有一抹尴尬,俊美的容颜竟蓦地泛起微红。
他瞬间坐起,凤眸中的神情很是五花八门,复杂非常。
可能感觉到动静,九烟也醒了。
这才看到对方坐得端正,脸色几分古怪。
她猜想,以对方性情可能厌恶这种情形,于是解释道:"你昨晚上受伤发烧,却一直说冷。石壁寒冷,我不想看你伤势加重,毕竟这里就我们两人,互相帮助亦是应该。权宜之计,你不必如此厌弃。"
赫连飞雪虽然受伤发烧,但是正因为九烟没有让他靠着寒凉的石壁,经过一晚上休整照顾,也没有过于恶化。
"你……多谢。"赫连飞雪深邃的凤眸瞥见对方破烂的袖口,他昨晚上虽然意识模糊,但是他恍惚记得,有人给他喝了水。显然那半截袖口是为了自己撕毁的,语气几分暗哑,生涩。仿佛对这两个词语不适应一般。
而自己又在对方腿上躺了将近一晚上,他心底此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蓝色的眸子也闪过一抹异样的神情,转瞬即逝。
九烟听见赫连飞雪突然说谢,不免微愣,看了对方一眼。她没想到桀骜阴沉的赫连飞雪竟会说谢。
还未待九烟回话。
赫连飞雪感到几分羞赧,随后缓缓起身,俊颜第一次有了一些不自在,没有再看九烟一眼便扶着石壁出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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