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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昊第一次下海反应很大 公主被暗卫罐满第一章_假如我们年少不自卑

我被接到姑妈家那年五岁生日刚过,姑妈家的房子比我见过农村里所有的房子都要好。

前门铺了很大一块水泥地,水泥地前面链接着一个不大的小水塘,水塘里养着两条娃娃鱼,一到晚上就会发出像婴儿哭一样的声音。

听姑妈说我刚到他们家时有两个晚上梦游往水塘里走,当时娃娃鱼叫得很大声,把他们吓坏了,后来我睡觉后他们都要把我的房子门锁死,这就直接导致我经常半夜被尿憋醒,没地方上厕所,一直憋尿憋到天亮,有时候实在憋不住就尿裤子里了。

在我们家,家里都没有室内厕所,但是每个卧室会放一个痰盂,晚上在痰盂里解决,第二天早上端到菜地那里的野外茅厕倒掉,然后在小水沟里用刷子刷干净,再端回来。而姑妈家房子是全水泥结构,三室一厅,一厨房,一卫生间,晚上上厕所要出房间到卫生间蹲坑。

在水塘边上距房屋大概50米的地方,有一间十平米的小房子,里面有一台发电机,这台发电机应该是方圆千里独一台了。

那个年代停电是家常便饭,而在姑妈家停电那是不可能的,只要停电,他们就会启动发电机。

姑妈这套房子在表哥明华(姑妈的儿子)结婚的时候已经给他们当作结婚新房了。平时都是表哥,表嫂和刚出生不久的侄儿住,说是侄儿,其实就比我小四岁多。

姑妈和姑父搬到鱼塘边的房子里住了,姑父家有四个很大的鱼塘,房子就建在四个鱼塘的交叉口,是用全红砖黑瓦搭建的一长排平房。一室一厅是自住,旁边有猪圈,鹅圈,鸡圈,鸭圈,农具房。第一次看到这些时,心里就想,这猪住的房子都比我家好啊!我家房子还是木板隔断呢!你们都住上红砖房了,好生羡慕。

姑父在半年前把官职让给了表哥,当时农村父位子顶的现象还很普遍,就像我外公把村长的位置让给了我舅舅。所以我对姑妈家的印象是,在那个大家都穷的年代,他们家很有钱。

姑妈把我领到他们家时天已经黑了,那是第一次见到表哥表嫂,他们都很年轻,二十刚出头的样子。姑妈只是在过年才回一次娘家,我跟她也不怎么亲近,到了她家,除了局促就是害怕。

她让我在房间里呆一会不要出来,大人们有话说。我听话的点点头,房门没有关严实,表哥表嫂还有姑妈姑父坐在堂屋里说话,我帖着耳朵躲在门缝听墙角。

断断续续的听到,姑妈:“小香先住在这里,方便上学。小学上完,就不用管了。”

表嫂:“浩浩才一岁不到,还没断奶,明华上班,我一个人哪看得过来两个孩子。”

姑父把桌子拍得啪的一响:“她爸爸离家出走,没你们的原因吗?早干什么去了,当时管住嘴巴,现在这个拖油瓶会找到这里来吗?”

表哥:“那学费生活费怎么办?”

姑妈:“给她申请了孤儿福利,学费全免,每个月大队部会发50块生活费。”

表嫂:“50块哪够啊?”

姑妈:“一个5岁的孩子就是多加一碗饭的事,又不是要你把她当浩浩一样养。”

……

堂屋里还在说着什么,我已经不敢往下听了,退到床上爬在床上,蒙着被子不敢哭出声,但是被子,床单,都被我的眼泪寖湿了。

突然房间窗户外有个张小脸蛋印在窗户玻璃上,猛一看有点吓人。我抬头看去,外面太黑,看不清楚具体长什么样,只能确定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的脸。

我爬起来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挂着鼻涕眼泪横飞的脸,怯生生的看着他,他冲我傻傻一笑,递给我一把玻璃弹珠。

“我叫高泽,住在隔壁。”

“我叫苏千云,今天刚到这。”

“要不要跟我一起玩打弹珠?”

我摇摇头,小声说:“我不能出去,我姑妈让我在这里呆着不能出去。”

高泽有些失望:“那好吧。”停了一会又说,:“那我明天来找你玩。”

“好,你明天一定要来啊。”

“一定”边说边做了一个向下跳的动作,然后就跑开了。我好奇的伸出脑袋,往墙角下看去,窗户外墙下面垫了三块砖头。

后来听他说,那天他吃午饭时,看到隔壁领了个跟他差不多大年纪,黑得跟煤球一样扎着辫子的娃娃回来。他想偷偷看看到底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虽然农村的房子都是平房,但是五岁的他还是够不着窗户,所以就去搬了几块砖头垫在下面当踏板。

说来也是,我小时候真的长得很黑,也不知道是天生的黑还是‘后天’的黑。在二伯家住的这一年里,夏天,别人家的孩子大中午都躲在家里睡午觉。只有我,不是跟着二伯他们整天整天的泡在农田里抓小龙虾,就是跟在爷爷身后,在村子里捡废品。人家的孩子顶多是麦芽黄,而我是纯正的煤球黑,这一特色在后来搬到鱼塘上跟姑妈姑父同住后更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堂屋的谈话终于结束了。

姑妈和表嫂进来了,姑妈看到床上原本整齐的被子被我弄得一团乱,还有水渍,一边拆被套换床单,一边不耐烦地说:“你不脱衣服就往床上上跑,还把床上弄得乱七八糟,真是从小就没人教的孩子就这个德性,脏死了。”

表嫂在旁边厌恶地说:“真是恶心,这让我们晚上怎么睡啊?”表嫂看也不看我一眼,直盯着床上。

才知道这个房间并不是给我准备的,而是表哥表嫂的卧室,只是让我呆一会,我的房间在旁边还没收拾出来。我被他们吓坏了,也在自责为什么要趴在床上哭,退到墙边局促的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姑妈给表嫂换上一套干净的被套和床单后,把我领到隔壁的一间房,房里只有一张床,正直夏天,床上没有装蚊帐,房间没有窗,但是很干净,像是特意收拾过。地上有堆放过东西的痕迹,看样子应该是刚清理。

“这就是你的房间,你等一下我,打水给你洗个澡。”姑妈说着就退出了房间。

不一会,姑妈在洗手间叫我过去,一个大脚盆里装了大半盆水,姑妈给我洗了个彻彻底底的澡,感觉皮都要被搓掉一层。肥皂用了两回,换了两盆水,她才满意的让我穿上衣服,一边搓一边说:“天天不是在破烂堆里打滚就是在泥巴田里摸虾子,晒得跟泥鳅一样,一年都没人跟你洗过澡了吧?哪里有个女孩子样!”

我连忙怯怯地说:“有洗澡的,我每天都自己洗澡洗脚的。”姑妈楞了一下,眼神里除了不耐烦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可能是同情也可能是对他亲弟弟女儿的一点点怜惜。

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我一个人缩在床上靠在墙的最里面一侧,胆怯的想着明天该怎么面对这一屋子不欢迎我的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晚上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自己在这间陌生的房间,横躺在床上,一个青面獠牙的魔鬼,大刀举过头顶,啪!的一下砍在我的肚子上,把我剁成两半,感觉不到一点肉体的疼痛,但是恐惧,害怕占据了我整个大脑。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全部汗湿了,头发也被汗水弄湿,贴在脸上和脖颈上。

房间外面能听到表嫂抱着哭闹的侄儿在堂屋来回走动。我在犹豫是自己出去还是等到有人叫我再出去好,站在房门前不敢轻易移动,就怕被人听到屋里的动静。

就在我局促不安时听到表嫂的声音:“都七点了,她怎么还没醒?”

我听出来了,应该是说我,我连忙推开房门出来:“我起床了。”

表嫂看看我说:“去洗手间洗脸,刷牙吃饭了。”

我应了声:“好。”小跑到洗手间,麻溜的洗漱完。

出来发现家里只有表哥表嫂和小侄儿和我了,姑妈姑父昨天晚上安顿完我后就赶回鱼塘了。

离我开学的时间还有两个多星期,住在这里,表哥表嫂除了喊我吃饭基本不跟我多说话,我也不敢随便跟他们说话。

小侄儿很可爱,但是我不敢多看他,或去摸摸他的小脸蛋,因为我怕表嫂会不高兴,平时我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不敢像以前在家里一样到处乱跑。

只有在高泽来找我玩的时候得到表嫂的批准后才敢出去玩,或在我的房间里玩一天弹珠。

白天我才看清楚高泽的小脸蛋长什么样,自然卷、浓密乌黑油亮的头发,眼睛是好看的双眼眼皮,皮肤好白好白啊,看着粉粉的,好可爱,只是个子矮我半个头。

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在房间里听到门口传来高泽好听的娃娃音:“阿姨,千云起床了吗?我能找她一起玩吗?”

“阿姨,千云吃饭了吗?我能找她一起玩吗?”

“千云睡觉了吗?我能找她一起玩吗?”

高泽是我来到这个不欢迎我的地方,遇到的第一个对我露出笑容,对我释放善意的人,就像在黑夜里点亮了一盏灯。

姑妈姑父每隔两三天会回来看看小侄儿,每次回来很难对我说一句话。

有一次给我带了两条用她穿过的四脚裤改制的内裤递给我说:“听你表嫂说你两条内裤都破了,我给你做了两条,你把那两条破的扔了吧!”

我开心的接过裤子,却不会说声谢谢。姑妈看我接了她的东西连声谢谢都不会说的傻样,摇着头离开了。

终于到了开学的时间,高泽和我同一年纪,同一个班,学前班就是相当于现在小孩子上的幼儿园。只是学前班只用读一年,只有一个班,班上每年只招得到大概20几个学生。

班上还有两个女孩子单洋和袁琴跟我们住在一个村,我们四个每天约着一起上学放学。

那个年代上学前班的孩子就已经自己上下学了,离学校近的走几分钟就到了,也有住的特别远的,从家里走路到学校要一个小时。五岁的孩子一边玩一边走,也没觉得多远,能在外面多晃一会,还觉得很开心。

学校有食堂可以热午饭,学生会自己带米和菜,放在食堂让食堂师傅帮忙蒸熟,到了中午一起吃。

因着高泽长得实在太可爱,班上的小女生没事就喜欢围着他玩。玩老鹰捉小鸡时,他当小鸡,女孩子们都盯着他捉;玩丢手绢游戏,也都往他身后丢。但是高泽好像只愿意跟我一起玩,在学校他除了跟我说话外,很少愿意跟其它孩子说话。

分座位时他总是第一个先抢着说要跟我同桌。每隔一段时间老师会帮我们重新分一次座位,在第三次分座位时,我想跟袁琴一起坐,因为我们都是女生,可以说一些女生的悄悄话。

我听她说,她妈妈告诉她,洗脸和洗脚的脸盆要分开;洗脚洗脸毛巾也要分开。我洗澡洗脚一直用的是一个盆啊!洗脚洗脸都是一条毛巾啊!没人跟我讲过这些啊!

我还想听她跟我多讲讲她妈妈跟她说的话。就在高泽大喊要继续跟我同桌的时候,我大喊:“不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拒绝他了。

从那以后好久高泽再也没理过我,我因为交到新朋友,也忽视了他的感受。当我要给他道歉求和好的时候,他们家已经搬走了,没有说再见。

学前班下学期他妈妈给他办了停课,后来断断续续的听邻居聊天说,高泽的爸爸妈妈是镇上鞭炮场的双职工。他爸爸前两年在一次工厂意外事故中去世了,他妈妈一个人带着他住在村子,白天给他做一个便当他当午饭,就去上班,高泽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留在家里等妈妈下班。

后来他妈妈跟工厂里一个工友好上了,带着他改嫁了。我想他可能是听说了我家的事情,觉得身同感受,所以愿意跟我一起玩,他的内心其实跟我一样内向脆弱,害怕被抛弃。

一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姑妈把我接到鱼塘跟他们一起过年,大年初一老家那边只有大伯带着中香来拜年,二伯和爷爷都没有来。

大伯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人人有份。

给我带了两件新衣服,一件款式一看就是城里孩子才穿得到的大棉裙,还有一条我一直很羡慕其他女同学都有的踩脚裤。

大伯还给每个孩子发了一个百元大红包。

姑妈的女儿带着她老公和孩子汪梅回来拜年,她也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唯独没有我的,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位表姐,她比我大17岁,姑妈好像不到16岁就生了她。她老公左腿有点残疾,走路时左腿不能自如的抬起来,是拖着脚尖走路的,听说是先天原因,但是他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

姑妈也给每个孩子发了红包,只是其他孩子都是100,唯独给我50,而且是没有装在红包里,直接当着大伯的面给的现金,我也不懂什么意思,有钱拿当然开心,欢欢喜喜的把钱收下,立马塞进荷包。

女人们在厨房里准备午饭,男人在客厅里喝茶聊天。我和汪梅被中香叫到卧室分糖吃,糖果装在一个圣诞老人靴子里,打开后里面有很多颗不同花色包装纸包着的糖果,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糖果,看得我眼睛发直。

汪梅跟我差不多,只是她一看到糖果就已经扑上去开抢了,我怯怯的站着不敢动,虽然我馋得口水已经流出来忘记咽回去。

中香看她扑过来,快她一步,把圣诞老人的靴子举过头顶,故意逗她,汪梅抱着中香的手一顿撒娇卖萌。

中香从圣诞老人靴子里拿出一颗糖果,剥掉包装纸,里面是一颗巧克力夹心糖,巧克力包裹着一整颗我不认识的干果,干果大到巧克力都包不住了,露出半个胖身子。中平边把糖果塞进王梅嘴巴里,边说糖果可以给你们吃,但是糖果纸都要给我,我要折小星星,说着就把糖果纸塞进随身背着的迷你小挎包里。然后也给我剥了一颗,那是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糖果。

中香像很急切的想要这些糖果纸一样,在开饭前把一鞋子糖果全部对我们投喂完毕。然后开开心心的整理她的糖果纸。

吃饭的时候,姑妈不停的给我碗里夹菜,弄得我很是紧张。平时吃饭时一句话都不会跟我说,一般我也只会夹离我最近的菜。夹一大筷子菜,吃一碗饭,很少夹第二筷子菜,以最快的速度吃完,放下筷子像个隐形人一样自动消失。

她越给我夹菜我越紧张,不敢抬头的吃着她给我夹的菜。她夹什么,我吃什么,夹多少我吃多少,到后来我实在吃不下去了,抬头想说,我吃饱了。结果对上姑妈的眼睛,又把话吞回去了,姑妈转过头说道:“这孩子现在正在长身体,饭量大得很,特别能吃。”一桌子人齐刷刷的看向我,弄得我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好。

终于熬到午饭结束,大伯吃完午饭就要离开了,因为他们要回城里,路程远,要早点上路,姑妈给大伯准备了一袋大米,三条大青鱼做为回礼。

我没有出来送行,我怕我会哭,我好想大伯能带我回家,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只能躲在房间里,趴在窗户边上看着大伯离开。在外面还听到姑妈埋怨的声音:“小香跑哪里去了,她大伯走了,也不出来送一下。”

大伯离开后,姑父,表哥,表姐夫在客厅喝茶,姑妈喊表姐帮忙把大伯带来的礼物都搬到卧室里。表嫂抱着小侄儿也进来了,我还是怯怯的坐在角落里,姑妈看了我一眼说:“把刚才收的150块钱给我,你这么小拿着钱不安全,在我这里不会少你吃少你喝的。”

虽然很舍不得,但我不敢迟疑,掏出那两张被我折得整整齐齐,摸了又摸的两张大钞,递了过去。

其实我早就想到会这样,去年收的红包,也是只在荷包里捂了捂手,就被二伯母说帮我存着没收了。

姑妈接过钱说道:“你出去带汪梅到稻场去玩,刚才吃那么多,也该活动活动。”

正合我意,我小跑出门,牵起在地上玩蚂蚁的王梅,带着她去稻场爬草垛子。从窗户经过时,看了一眼房间里,三个女人在屋里满脸笑意的拆大伯带来的礼物。

玩到快天黑的时候,姑妈隔着一片鱼塘,站在屋门口喊我们回去吃饭。

吃完饭后,他们也都准备离开,姑妈没有给他们打包干货,只是把大伯带回来的东西都给他们打包带走了,大伯给我买的两件衣服也带走了。

姑妈注意到我看着那两件衣服说:“衣服你穿不了,不合身,王梅刚刚能穿。”

那件大棉衣,大伯给我穿在身上试过,很合身,到姑妈这就变不合了。我不出声,只是装作很认可的点点头。

姑妈把客厅收拾出来,放了一张竹床,铺上被褥给我当床。直到学前班下学期开学,整个学期我都跟姑妈住在一起,没有再回表哥家。

高泽下学期没有来上学,单洋和袁琴也不怎么理我了,我想可能是因为我们现在回家不同路。

每天上学放学我都是一个人,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不上学时我会帮姑妈干点家务,只是每次都会惹她生气,而且她一直都认为我很蠢,是那种比猪还蠢的蠢。

她经常跟邻居聊天:“这姑娘蠢得不如猪,让她扫地扫堂屋,她就真的只扫堂屋,不知道把房间一起扫了。”

“大中午正在做饭,给她钱去小卖部买酱油她去了半个多小时,回来时手上还是个空瓶子,说是少一毛钱,老板不卖,我只好又给她一毛钱,又等了她大半个小时才把酱油买回来。她不知道跟老板说先欠着,明天家里大人来还钱。真是蠢死了。”

其实这件事真的冤枉我了,我跟老板说了,但是老板问我家大人叫什么名字,我就语塞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全名,都是喊姑妈姑父,表姐表哥。老板看我说不出来名字自然不愿意赊账。而且我还是在连走带跑的赶路,鱼塘离最近的小卖部真的很远啊啊啊!后来我去的次数多了,老板也知道我是哪家的孩子了,也会在钱不足数时赊帐。

一个周末的星期天,外面下着好大雨,姑妈姑父都不在家,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看门。有个经常来家里跟姑妈聊天的邻居,姑妈让我叫她李阿姨的中年女人进来躲雨,李阿姨坐在门边看着我没话找话的逗我。

我本来就说话少,都是她问,我点头或摇头,或用手势比划,像个小哑巴。

李阿姨问:“你几岁了?”

我伸出六个手指头给她看,她说:“喔!六岁了啊!”我点点头。

“你想妈妈吗?”我先摇摇头又点点头。

孩子怎么可能不想妈妈?但是我又不敢想,我已经练就了选择性屏蔽掉爸爸妈妈,因为我只要一想到他们,我就会哭,我哭就会惹大人不喜欢,所以我练就了心房屏蔽术。

“你想不想爷爷?”

我摇摇头。估计她觉得奇怪,爷爷已经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还在身边的亲人,为什么会不想他。

其实我当时也不明白,爷爷会给我买很多零食,会经常对我说他最疼我,别人都不及他喜欢我,他也总告诉我,他是我最亲的亲人。

但是他之前对我做的事情,虽然,我不懂什么意思,但是我是非常不喜欢,不光是会把我弄得很疼,甚至有些恶心,所以我一点都不思念他。虽然他每次来姑妈家看我,都会说,好想我好想我。我也很想离开这里回家去,但是我情愿在姑妈家受冷眼也不想被他做那样的事情。

“你姑妈对你好吗?”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姑妈平时看我哪里都不顺眼,说的话也从来没让我感觉出她是我亲姑妈,有种恶毒后妈的样子。

浩浩每次来鱼塘,她总是想尽各种花样给浩浩做好吃的,家里的糖果,水果,全部都锁在柜子里,经常点数。浩浩一来就会全部拿出来,给他自己挑着吃,想吃多少吃多少,我站在旁边虽然也是馋得不行,但是我硬是逼着自己不要流口水。因为我知道姑妈一点糖渣都不会给我吃。她这样,我当然认为她对我不好。

但是她也会在冬天鱼塘收网开心时,问我想不想吃炸鱼鳞,我会受宠若惊的狂点头,然后她会把大青鱼的鱼鳞刮下来,用面粉裹一裹,放在油里炸得嘎嘣脆给我捞上一碗,让我一个人抱着吃。那是我吃过最香的炸鱼鳞。而且姑妈还给我做饭吃,给我洗衣服,还用她的旧衣服给我改制衣服穿,我身上的衣服里里外外都是她亲生做的。这样想起来她对我真的很好。

李阿姨还问了一些什么也不大记得了,但是我记得我是一句话都没说,雨停了,李阿姨走的时候摇着头说了一句:“这孩子是有些蠢,脑瓜子有点问题。”

下午姑妈姑父回来了,姑妈明显脸色不好看,快要开饭时姑妈像是忍了很久,实在忍不住了,眼神凌厉的看着我问:“我让你给我洗袜子了吗?你的衣服什么时候让你自己洗过?”

我如惊弓之鸟,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姑妈经常对我说些冷言冷语,但是从来没有发这么大的脾气。我摇摇头说:“没有。”

“那为什么你要跟别人说这些?”姑父坐在堂屋椅子上端着茶杯问。

我急忙辩解:“我没有,真的没有。”站在姑父面前,像个做错事,随时准备接受惩罚的孩子。

姑妈又问:“中午李阿姨是不是来躲过雨?”

我点点头,姑妈更气了,盯着我说:“那你还说没有说过。”

我知道姑妈很生气,也不敢再解释下去,因为我知道她不会相信我。这下我不光蠢还爱撒谎。我得到的惩罚就是当天晚上不给晚饭吃。

从这以后,只要有人问我姑妈对我好不好啊!姑父对我好不好啊!不管是问谁对我好不好,我全部坚定的点头。

高泽在小学一年级时又来上学了,但是他还是不愿意不理我,老师要把他跟我安排成同桌,被他拒绝了。而我的性格也越来越内向,不爱说话,找他说话,被他拒绝几次后,我也不再找他说话。

每天我都是第一个到学校,也是第一个放学,因为姑妈姑父每天天没亮就要起床放鸡,鸭,鹅,喂猪,割草喂鱼,很多农活。我每天早上跟他们一个时间段起床,吃完早饭,就上学。

到学校的时候一般负责拿班级钥匙的班长还没到,我就会在操场上瞎溜达一会。班长叫于燕,她不光长得好看,学习成绩好,住得离还学校近,是一个保管班级钥匙的不二人选,但是她每次都是掐着上早自习的时间到学校。

下午放学我要早点赶回鱼塘,回去的早还能帮忙干点农活,缓解一下我白吃白喝的愧疚想法。

不知不觉我上三年纪了,刚刚过完在姑妈家的第四个春节,进入三年级下学期。

一天早上,姑妈姑父已经出门割鱼草了,我吃完饭,准备背着书本上学,眼睛一下漂到姑妈长期上锁放了零食的抽屉。今天那个抽屉特别不一样,因为他不光没上锁,还敞开着,里面的糖果好像在对我招手。

我实在经不住诱惑,想想这本来就是大伯带回来的,每年过年回来大伯总是说:“小香,看大伯给带什么好吃的了?”

然后把大包小包零食一一展现在我面前,而我的表现一年不如一年开心,因为我知道,大伯前脚走,姑妈后脚就会把这些零食上锁,连渣都不会给我舔一下。

我还是忍不住,伸出了罪恶的爪子,掏了一块,速度塞进书本,上学去了。

中午吃完午饭,洗干净碗筷,正准备掏出糖果,往嘴里塞。姑妈和班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直接抓了个正着。我被他们带到老师办公室,手里还捏着那块没来得及吃掉的糖。

班主任是教音乐的刘老师,性别女,为人和蔼可亲,同学们都很喜欢她。刘老师轻声问:“千云,你知道老师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我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姑妈,点了点头,伸出抓着糖的手。姑妈一下站起来,指着我手上的糖果,像电视警察抓到坏人一样:“看吧!我就说是她偷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尽学偷鸡摸狗。”

我听她这么说,眼泪都吓出来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我没有偷。”

姑妈更生气用手指着我的脑门说:“脏物都在这里了,还不承认,你个监守自盗的东西,从小偷鸡,长大偷金。”然后转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对刘老师说:“刘老师,你一定要帮我好好教育一下这丫头。”

刘老师安抚着说道:“您先别生气,孩子还小,好好引导,还是能教好的。”

刘老师转过头,问到:“你说你没有偷,能告诉老师,你手上的糖果是哪里来的吗?如果你没偷东西,怎么知道老师叫你过来是什么事情。”

我无言以对,只知道哭。我不敢说,这些糖果本来就是大伯带回来给我吃的,我一直都很想吃,只是姑妈从来都不给我吃。还上了锁,今天没有锁,我就自己拿了。

而且不懂为什么中香可以在姑妈家自由拿零食吃,王梅可以自由拿零食吃,浩浩(小侄儿名字)能自由拿零食吃,而我拿了就是偷。这些我都不敢说,因为知道说这些都没有用,我确实是不问自取,而且我还寄人篱下,白吃白喝。

刘老师看我半天也蹦不出一个有用的屁,安抚了一下姑妈,把姑妈送走了。

拿了块纸巾,帮我把脸上的泪水鼻涕擦干净,轻声说:“老师理解你,没有爸爸妈妈疼爱的处境,现在只有你自己坚强,认真学习才能改变自己的生活,也能保护你自己。当然不能走歪路,人生中走错一步都有可能改变你一生。老师不会跟同学们说这件事,你自己回去也好好想想这件事。”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灌心灵鸡汤,虽然有些听不懂,但是我觉得非常有道理。

虽然老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同学,但是姑妈已经不厌其烦把这件事添油加醋的说给每一个跟她聊过天的邻居听了。很多邻居就是同学的家长,所以应该每个同学都知道我是个爱撒谎的小偷。

有一回,同桌小胖子的五毛钱零花钱不见了,他直接就要求老师搜我的书包和荷包,我也无所谓的,要搜就给你搜,我从小就没有过零花钱,他要是能在我身上搜出钱来,我还要谢谢他。自然是没有搜出那五毛钱,最后也不知道查出个结果没,第二天,小胖子就在班会上跟老师申请调换座位。

老师站在讲台前面问:“谁愿意跟陈东(小胖子名字)换座位?”教室里一片安静。

“我。”高泽举手答道。

我冲他露出一个感谢的笑脸,而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看也不看我一眼,原本跟他同桌的柳宛儿明显不乐意,冲我翻了一个大白眼。

虽然又能跟高泽同桌了,但是他在课桌中间用美术刀刻了一条很粗的三八线,用他好看的手在三八线处敲了两下,然后用眼神告诉,不许我越线。我很识相的点点头。

跟他坐一排才发现,他已经长得比我高了,学前班的时候我比他高半个头,现在,他比我高半个头,八九岁的男孩应该比女孩子身高长得慢,他却比我长得快,好像我没长个一样。

三年级下学期结束后,假期的第一天,四年没有见面的二伯突然来了,我看到二伯后各种情绪突然爆发,一点不隐忍,一点不克制地扑上去抱住二伯的腰,撕心裂肺地哭,边哭喊边质问:“二伯,你怎么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我啊!?我好想你啊!”

二伯也有些哽咽地拍着我的脑袋说:“二伯今天是来接你回家,快去整理一下你的东西,二伯带你回家。”

我一听这话高兴的以为听错了,抬起头认真地问道:“是带我回家吗?”

二伯很肯定地点点头:“是的。”

我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我当时喜悦心情,只觉得自己要高兴得飞起来,火速把自己的东西全部装进书本。

其实我也没什么东西打包,只有一套替换的衣服,一双球鞋,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全是穿它,虽然这些年明显小得大脚指把鞋子尖处都撑破了,姑妈拿块布在那里补过两回。

二伯和姑父在堂屋说话,姑妈闷不吭声,谈话内容好像很不友好,我生怕他们打起来了,赶紧背上书包,拉着二伯说:“二伯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二伯站起来,牵着我的手没有跟姑妈姑父说再见,直接就那么走了。

在路上二伯几度莫名哽咽,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我已经看到二伯两次流眼泪了,两次都是在接我回家的时候。

我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开心冲昏了头脑,殊不知更黑暗的未来正等着我,足以把我扔进万丈深渊,一度让我怀疑,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很多坏事,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回到家后,我被安顿在自己家住下,没有回二伯家住。因为二伯家只有四个卧室,二伯二伯母住一间;二奶奶和二爷爷住一间;千志交了女朋友,需要单独一间卧室;千超和大香虽然年龄也大了,但是因为没有房间了,所以他们也只能挤在一间卧室,我去就更住不下了。我自己家里还空着两间房,所以就让我住自己家住我就跟爷爷住一起。

到家时爷爷出去捡废品还没回来。他每天早上,天刚亮就会挑着一根扁担两个框,一把火钳,在周边几个村子捡废品。午饭时间回来,清点,整理一下他上午的收获,然后做午饭,吃完午饭,下午拎着一个手提式簸箕和火钳在村子里扫荡一圈,差不多两个小时,然后继续清理他的宝贝。

隐约记得爸爸妈妈还在家的时候,家里有耕田,有西瓜地,有菜园,有拖拉机,还有大水牛。我从姑妈家再次回来时,这些东西都没有了。我已经不记得我家以前的耕地在哪里,不记得自己家的菜园在哪里,问过爷爷,我咱家的拖拉机和大水牛呢!爷爷说都被村里那些白眼狼拿走了,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是哪些人。

后来才知道拖拉机和大水牛被爷爷低价卖给以前经常跟爸爸吃吃喝喝的朋友了。成交后,爷爷觉得卖亏了,心里很是不舒服。耕田和西瓜地,因为家里没有劳动力,一个盖了章的五保户,一个盖了章的孤儿当然没理由霸着这些。村大队部把这些都重新收回,分发给别人了。我家菜地就更不用说了,因为一年两年的没人除草播种,长满了杂草,也不知道被谁家重新开荒,收归己用了。

中午十一点不到,爷爷就挑着两满框战利品回来了,可能是因为知道我今天回家,特地比往常回来的早,爷爷放下扁担,擦擦脸上的汗,笑得满嘴烂牙都露出来了,用他那双满是老茧的手,摸着我的脸说:“终于回来了,想不想爷爷啊!?”

我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中午我在二伯家吃午饭,二爷爷奶奶一直问我在姑妈家过得好不好,他们家人对我怎么样,我在那里呆得习不习惯等等,我笑着全部都说很好,很习惯。二爷爷奶奶直说:“好就好,好就好。”

吃完午饭,帮二伯母收拾碗筷,放到厨房里的时候,二伯母拉着我说悄悄话,低声问:“你穿的什么衣服啊!怎么像旧衣服改过的?”

“这是姑妈用她的衣服给我改的,穿着很合身呢!”我如实答道。

“你大伯每年过年都会给你带新衣服去,去年我还让你大伯带了件夏天的裙子,这几年少说你大伯也给你买了有十件衣服,这次回来怎么一件都没带回来?”

我一顺嘴就说:“姑妈说那些衣服我穿都不合身,都给王梅穿了,她穿刚刚合身。”话刚说完,就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可能是刚回来,一时放松,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二伯母听完这话,眼泪哗哗的掉下来,坐在添柴的凳子上,开始摸眼泪,我被她这个样子吓坏了,连忙蹲下来,安慰到:“二伯母,你别哭,姑妈对我很好的,那些衣服是真的不合身,我自己愿意给王梅的。”

二伯母平复了一下心情,拉着我的手说:“小香啊!你以后一定要争气,出人头地,长大后风风光光的让那些现在瞧不起你,欺负你的人好好看看!特别是你这个姑妈一家人,他们太不是个东西了。”停了停,擦了把眼角的眼泪。

继续说:“你爸爸当年就是在参加完明华的婚礼回来的第二天离家出走的。当年明化把一个在他家插秧的外地打工妹睡怀上了,去医院找熟人看了肚子说是儿子,把你姑妈姑父高兴坏了,催着他们赶快办酒,怕肚子大了不好看。

酒席时间是早就定好的,好巧不巧就是你妈跟野男人私奔后一个月。你爸和你二伯一起去吃酒送礼,你爸因为心情不好,酒喝得有点多,明华敬酒敬到他面前时说,‘小舅舅你少喝点酒,你看你把舅妈都喝得跟人跑了吧!’也不知道明华这个畜生是喝大了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还是怎么回事居然说出这种话。你爸爸爱喝酒,但你妈妈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跟别人跑了,你爸爸妈妈是自由恋爱,处对象的时候你妈就知道,你爸爱喝酒,你妈酒量也不差。

当场不光你爸听到这句话,在场很多人都听到了,你二伯当时被几个伯伯拉到旁边喝酒去了,不知道他们那边发生什么事,如果你二伯在身边,绝对不会让你爸爸吃亏受辱的。”

二伯母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你爸听了这话,当场就把桌子揭了,酒席一下就乱成一团。从对骂到后来你爸和明华扭打起来,再到后来你姑妈姑父,新媳妇,明华全部上手打你爸爸一个人。

你二伯回来说当他挤进去看到到的情形是:你姑妈一家人把你爸一个按在地上打,明华坐在你爸身上不停抽你爸的脸,你爸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一直用手护着头,几个年长的亲戚和你二伯扯了半天才把他们扯开。

大部分人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打起来,都指责,你爸爸不该在自己外甥婚礼上耍酒疯,只有少数人维护你爸。你二伯回来说给我听的时候,我真想拿把刀冲到他们家去问问你姑妈,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对自己的亲弟弟下这种狠手,问问明华,外人说些风言风语咱们管不了,他怎么能对自己的亲舅舅说这种话,做这种事。

第二天你爸爸就偷偷拿走家里的三千块钱和一把猎枪,留了一封信,说是要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了结自己。你奶奶没多久就被气死了。他们打架的事都没敢跟你大伯说,怕他受不了。

你姑妈姑父来拜你奶奶的时候都不敢进家门,不是其他几个叔叔伯伯拦着,你二伯和千志千超早把他们打死了。他们来了给的解释是,喝多了,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

你奶奶走后,谁知道你这个‘小祖宗’会跟着你二伯回来,本来打算如果你爸爸不回来,把你养在你大伯家也很好,必竟你大伯有城市户口,单位也不错,收入也稳定,多养你一个没有压力的,你也可以当城里人。”

断断续续说了一大通后又叹了口气说道:“这都是命啊!你回来后,把你交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姓爷爷抚养还是不放心。我们就想到你姑妈姑父家,他们家现在经济条件是最好的,闺女儿子都成家立业了,再怎么说你是她嫡亲的外甥女,又对你爸爸有愧,你到他们家,他们应该会善待你。结果………”

二伯母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刷一下,流了下来,愤慨地说:“他们真不是人啊!都是畜生!昨天你姑妈跑回来说你撒谎成性,偷他家东西,偷同学钱,同学都不愿意跟你坐一张桌子。你二伯当时就发脾气了,骂她‘我把好好一个丫头送到你们家,怎么就变成你们口里的这种人,你忘记她是你亲弟弟留在这世上最后一根香火了吗?’把你姑妈都骂哭了。

昨天晚上你二伯气得一晚上没睡觉,天刚亮说要去她家把你接回来。而且你姑妈姑父几年前刚刚承包鱼塘时没有钱买鱼苗,让你奶奶在你爸手上借了两千块钱,到现在都没有还,不光不还,还不认账,说是你奶奶给他们的,不是借的。”

二伯母说完拉着我的手,一脸期望地看着我说:“一定要争气啊!让那些以前欺负你,看不起你的人,后悔以前这样对你啊!”我使劲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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