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布谷鸟到来,在林间,在田野,放开歌喉婉转高唱热情,执着的提醒、催促人们快快春耕的时候, 我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去春耕时节,家乡的蒲草堰民们修堰护堰查堰引水的往事来,更想起那远去的声声堰锣来。
以前,家乡有一堰叫蒲草堰,起水于中兴乡沙沟河黄家河心处,流经太平.大观及崇庆县双河,街子。而大观、街子、双河是它的主要灌区,听老人们说,主要灌区有头道堰、二道堰、三道堰,每道堰设有堰长。一冬至春分前,堰长们便领着堰民们修堰,以保证堰水畅通。那时,修堰的工具都很原始,只有锄头、楠锄、钉耙、箢篼之类,由堰民们自带。
修堰时,堰民们冒着凛冽寒风,高挽裤脚,赤着脚下到沟中,把一尺多深的淤泥连挖带钩的弄到箢篼中,担到岸上去。修堰一般要二十多天,这二十多天里,他们总和淤泥打交道,一天下来,一身溅满了淤泥,浑身散发着淤泥的腥臭,但他们顾不了这许多,甚或有人还打起淤泥仗来,把大家弄得泥人一般,他们说,泥鳅都变了,还怕泥糊眼么?堰通了,他们心里偷着乐还来不及呢!
修堰最难的有三处地方,一个是黄家阴洞,一个是王家阴洞,一个是欧家阴洞,它们分别是天师洞侧白云溪山沟,香积寺山沟,观音院山沟流经的地方。当年修堰时,为了山沟畅通,便在山沟底用石墩砌了隧洞,人们叫它阴洞。阴洞水少时,人立着都能穿行。但因修了阴洞,阴洞上的沟岸便不够牢固。每因山洪爆发,沟岸便常被冲毁,山沟的泥砂、石块便涌向下面的沟里,涌向阴洞里,将阴洞堵塞,因此,修堰时要花不少功夫才能将阴洞淘通。有时,一冬修不完,开春接着修。
按说,堰修好了,春灌便没有问题了,但问题还大着呢!蒲草堰有许多支渠,有些是与堰方有过合作的,堰方是许可通水的,但大量的支渠是盗水,特别是碾、磨的支渠,用水量特别大,春灌时是不准用水的,但碾主、磨主为了生意常悄悄用水。
为了保证让蒲草堰下游流域有足够的水供应,春分一过,堰长们便着手组织堰民们查堰。查堰的情景十分壮观:查堰的队伍少则二三十人,多则四五十人,甚至一百多人。他们多是些五大三粗的壮汉,手里拿着锄头、楠锄、棍棒之类,队伍前面由两人抬着筛子大一面堰锣,据说,堰锣是开堰时官府置发,代表的是官家意志,水利规矩。有锣声开道,谁也不能阻挡查堰,否则将严惩不殆。敲锣师用大棒槌起劲的敲打着大锣,“当——当——”的锣声特别响亮,能传到两三里之外。老人们说锣声太骇人了,锣声一响,便令盗水者心惊胆颤,惊慌失措,赶紧收刀捡卦,藏匿起来。
堰锣到了王家阴洞坎,便停止敲击,过了王家坝又再敲起来,因为坎西边是大观乡,坎东边是太平乡的王家坝。据传,当年开堰时,蒲草堰经过王家坝地界,王家坝无偿捐地修堰,为表示感激,王家坝地界便不再敲锣,过了王家坝锣声再响。而且在王家坝需水的地方,蒲草堰沟坎砌了一排石礅,有一丈多长,石礅中间留了三个洞放水,“三个洞”的地名便也由此而来。
查堰时,凡是有盗水的缺口,堰民们都给堵上。而堰民们特别关注的是水碾、水磨的支渠用水,一经发现,便不是堵渠口的问题了,而是直接到碾磨上与碾磨主人理论。当年看碾磨的有了买主,总想偷偷用水,赚点课钱。听得锣声一响,赶紧关了大门,溜之大吉。
有时,有的碾主、磨主忙着打米、推磨,应酬买主,听不到锣声,堰民进得碾磨房,方知拐了,不知如何应对。若是初次,可道歉保证;若是二次、三次便要下“油环”、下“六角”。
水碾水车的中轴,穿石拱而上,套一横梁(俗称丁丁猫)碾砣套在横梁的一端,碾砣与横梁的结合处为了使碾砣易转动,横梁少磨损,便安了一个铁铸的油环,油环下了,碾砣便转动不得。
下“六角”便更厉害了。水车的中轴有三四百斤重,是十分坚实之木料,轴底中央嵌有一中空的圆锥帽,乃生铁所铸。正对中轴下面,安有一好几百斤重的正方形巨石。巨石中央,便安有生铁铸的“六角”,“六角”有四角平行,均匀分布,嵌在巨石里,另两角则与四角垂直,一角深陷巨石,一角则顶在水车中轴的圆锥帽里,这样的设计,水槽的水一冲,水车便很便于转动,水车转动,碾砣、磨子也就转了起来,可见“六角是非常关键的”
下“六角”时,二三十人跳到水里,将水车团团围住,一齐发力,水车便被抬了起来,另外的人便趁机将“六角”取下拿走,这时,碾磨也就瘫痪了。
若是三番五次不听招呼的,堰民们便将其扭送官府,这时,惹事者便要坐班房了。
王家坝东面,蒲草堰有条大的支渠,从渠口始,建有三座碾子,相隔不到一里,分别叫上碾子,中碾子,下碾子。可见这条支渠作用主要是碾米、推磨。
这几座碾子春耕时节不时的碾米推磨,民国初年,王家看碾的祖上,耳朵不灵光,也不把堰锣声在意。常在上碾子、中碾子关门后照常营业,堰民们便将其扭送官府,告其破坏春灌,坐了班房。王家的人聚众保释,辩称“未误农事,余水冲碾”,而当时的唐县主判道“勿扰农事,春闭秋开”,并念在王家捐地有功,准其保释。自此,王家的三座碾子春天都不敢随意开门了。
往事如烟,堰锣声一直响到解放前夕,解放后因制度改革,便再也没有听到那响亮的堰锣声了。蒲草堰也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随着水利工程的改造而被其它沟渠代替了,但堰民们修堰护堰保证春耕的情景却常常呈献在眼前,老人们茶余饭后,常常念叨着有关蒲草堰的往事,而那洪亮的堰锣声好像时时从远处飘来,在耳畔萦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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