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时节。杜牧诗云: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想象中的清明时节总是阴暗低垂的天幕下,细雨挥洒,凉风袭人,路人低眉不语,满脸愁容,扶老挈幼地上山扫墓。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辛弃疾曾经戏谑少年人,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确,少年顽童的心中向来就没有什么跨不过的生离死别,放不下的离愁别绪,肃穆庄严的清明节恰恰是我们少年顽童的狂欢节。
在这天,远近的亲戚都回到乡下参加一年一度的拜山扫墓活动,这是家族中每年一次的所有同辈儿童聚在一起嬉笑怒骂的好时机。时下村里头的小卖铺春节时还有卖剩的鞭炮,更重要是春节时的红包钱大伙一般都没有花完,于是我们都会花上几块乃至十多块买鞭炮,塞得衣服裤子的口袋都是满满的。一些人的裤头不够紧实,裤子往往被鞭炮压得几乎掉下来,却又不舍得放下那五花八门的鞭炮,只好一边跑一边笨拙地拉着裤子,这时他们常常被我们嘲笑得满脸涨红。
十一二个顽童集群成队兴高采烈地在村子里东奔西跑,绞尽脑汁在小小的村子里找一些有意思的玩物来放鞭炮,比如草地里的动物粪便。七八人将圆柱状的小划炮插在牛粪上,齐声叫喊着“三、二、一,点”,点着了炮便远远地走开,看着那些划炮爆炸,发出灼眼的火光,将牛粪炸得七零八落、粪便满天飞,然后我们在一旁拍掌大笑。这时总有一两个不走运的中了“头彩”,被飞来的牛粪溅到衣服甚至嘴脸,不怕脏的往往从草地里摘来两片叶子一抹就当没事发生过,爱干净的通常被羞赧地急匆匆跑回家洗脸,留下我们在身后捧腹大笑。现在想想,往往是越肮脏邋遢的东西,我们就玩得越有劲,这心态,也许只有当年的我们才能懂啦。
快乐,快乐,好玩有趣的乐儿往往过得很快,不久我们便在大人的呼喊声下吃午饭。我的爷爷生了五个儿子,有一位伯父我连面都没见过他就去世了,剩下的四个儿子往往在每年的清明节轮流当家做东。轮到的东家在清明当天都会早起赶集买菜买肉准备大家的午饭材料,这也是我的乐事之一。
每次轮到我家做东,我都会缠着父母带上我去赶集,看到什么喜欢的就软硬兼施地乞求父母买来做午饭。虽说每年东家不同,但每年拿锅铲头的都是我的大伯父,因为大伯年轻时曾经操过锅铲头营活,是一位出色的大厨师,他的厨艺可是我们家族中公认的一绝呢。大伯脸长手长,双目炯炯生威,往往一眼扫过,我们这帮平时无恶不作的顽童就不再敢皮了。午饭往往在大家的美好祝愿、欢声笑语中结束,大家摸着发胀的肚皮,都不由地会心相对一笑……
清明节的妙处可不止这些呢。午饭过后,大家收拾好这周争分夺秒折好的“元宝”、“纸衣服”等等,扛着锄头向后山赶去。说起后山,我们小孩都是既畏惧又好奇。后山是我们村里死人的埋葬地,稀稀落落躺着百余个坟头。这山的山腰灌木茂盛,高处更是乔木旺盛,常常看见有不知名的大鸟盘旋落下,我们小孩总想上山看看,去摸鸟巢,去探险,却又怕山上的蛇虫鼠蚁,更怕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缠上,最后往往是畏惧之心压倒好奇好玩心,毕竟那百来座坟墓不是闹着玩的。
现在有着一大帮人陪着上去,我们心里当然乐开了花。沿着那斗折蛇行的仅容一人通行的小山路登攀,沿路有很多讨厌的野草的果实会粘在裤子上,大家一路开着玩笑,一路啃着苹果或者甘蔗。到了自家的祖宗坟前,年轻人就抡起锄头铲掉一年来生长在坟墓附近的野草灌木。年老的则在摆设那些祭品,准备各项拜祭事宜。清理好坟墓,大家便焚香祝愿,祈求一年身体健康,工作顺利……热闹隆重的扫墓习俗最后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结束,轻轻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硫磺味,大家便缓缓下山去了。
最近几年的清明,当当年的伙伴再次齐聚,曾经的玩伴相对无言,两眼直直地盯着手机,双手摸着屏幕,曾经的午饭轮值为了方便也搬到了酒楼去搞了,我们也不再上山了,都是在公家的陵园完成拜祭,后山对我们也没有什么神秘感与吸引力了。今年回家看到后山被开发成一个小小的公园,往事倏忽间清晰地幻现在眼前,那份童乐与天真也无可寻觅了,想必我那未出生的孩儿也不可能再体会的了,这是我的悲哀,还是时代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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