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是常见病,得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如果是在2003年4月份患了感冒,就是非常恐怖的事情。大多数中国人都不会忘记那一次人间灾难,“非典”让人们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恐慌,什么叫人人自危。
在这场阴云的笼罩下,我的霉运也接连而至。首先,丈夫被派往外地工作,留下我和三岁的女儿在一个举目无亲的城市。不久,保姆又提出辞职,不论我如何恳求,她都不肯留下。无耐之余,我只能先向公司请假,希望能尽快找到保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女儿在保姆离开的第二天竟然感冒了。这可是“非典”肆虐的时期,万一处理不好,就麻烦了,我的心紧紧地揪着。谢天谢地,女儿并没有发烧。如果发烧,带她去医院可能要被隔离,这是个实在不能让人接受的结果。我稳定一下情绪,安慰自己说事情不会那么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带女儿来到医院。在医生面前,我一再强调,女儿只是流鼻涕,咳嗽,并没有发烧,潜台词就是,这不是“非典”,不要紧张,不要隔离。医生看了看了孩子的情况,还是量了体温。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医生的脸,抓住他每一丝表情变化。看到他一直很平淡,没有大的起伏,我心暗喜。这说明,这应该是一般的感冒,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最后医生给开了中药和西药的处方,说情况不严重,但特殊时期,一定要好好照顾孩子。我终于松了口气,一瞬间,照顾孩子的全部劳累、对丈夫不在身边的抱怨全部荡然无存,只要孩子没事,一切都是可以接受的。
我高兴地回到家,开始为女儿煮药、煮粥,喂饭、喂药,女儿情况一切稳定。昨天因为女儿折腾了一个晚上没睡,现在女儿睡着了,我却异常亢奋,睡不着。几分钟就会看一下女儿,摸一下额头,探一下体温。直到深夜,女儿仍然没有恶化的迹象,而且睡眠也安稳了许多。我这才放心睡去。
半夜,我被冻醒,感觉头很沉,口渴得厉害。我试着去找水喝,脚刚触到地面,才发现腿是软的,根本没有力气。我挣扎了几次都倒在了床上。忽然间,我的恐惧达到了极限,难道是我自已“非典”了。我急忙去看女儿,摸她的额头。感谢上苍,她还是好好的,我放心了,泪水不断地涌出来。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病呢,我肯定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会好的,多吃点东西会好的,我不能生病。可是,有人来帮一下我,那该有多好啊,我真的需要帮助啊,我病了,我的孩子谁照顾啊。告诉丈夫这一切吗,那只会增加他的忧虑,他是不可能回来的。我一定会好的,我没事的。在无助中,我昏昏沉沉又睡过去,却始终挣扎在无穷无尽的梦境中。
当东方露出第一缕霞光时,我的思维被唤醒。我觉得自己正处于一种很奇妙的境界中。初春的阳光从窗帘里透过来,温温的,柔柔的,房间里弥漫着薄薄、淡淡的雾气,一股奇异的香气若隐若现地飘荡过来,感觉很舒服,这就是传说中的仙境吗。我被这种神秘的气息包围着。从床上下来,头似乎没有那么晕了,腿也可以支撑身体了,只是还是口渴。雾气消失了,温暖的阳光还在,香气还在,这是真实的,不是仙境。我到处寻找着香气的来源,好奇异的香气啊,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淡淡的、飘渺的香气。似乎窗帘的方向香气更浓一些,当风吹动窗帘时,就会飘来一阵阵清香。于是,我走过去,打开窗帘。哇,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惊喜啊,在我的窗口,盛开着几朵白色的花,如手掌般大,如少女般纯净、高贵,那种神秘的香气就是它发出来的。这些花是开在一棵很不起眼的树上,那棵树是几年前被我捡回来的,外形像玉米,因为它是绿色的,就被我捡回来放在了阳台增加生命气息。几年间,它只是长高了一些,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了,但我只是按玉米的待遇来照顾它。可是,就是在今天,在我无助的时候,沉默了几年的“玉米”竟然开放了,它的香气是那么沁人心脾,它的外表是那么纯洁高贵。你是暝暝中来帮助我,来抚慰我的吗。啊,美丽的花,我真高兴你在这个时候到来。我把窗帘打开,让花香溢满整个房间。
我的心似乎也装满了花香,暖暖的。打起精神来,今天有好多事要做呢。我打了电话给公司,说我也感冒了,需要再休息几天。领导安慰我说没关系,并嘱咐我一定要养好病再上班。我笑了笑说:放心,我又不是“非典”,上班也没关系。之后,我给女儿和自己煮好了饭,又吃了药。我的精神好多了。当一切都处理好时,阳光已经洒满了房间,花香还充盈着小屋。我带着女儿去看那白花的时候,它已经凋谢了,像洁白的舞裙一样垂下来。我告诉女儿它刚才还是一个高贵的公主呢。
我抱着女儿下去晒太阳,小区的一位阿姨主动和我聊天,得知我们感冒,告诉了我一个偏方,她说前几天她也是感冒,吃了这些药就好了。在她得知我暂时找不到保姆后,竟然主动提出帮我照顾女儿。她就住前面几栋宿舍,刚从幼儿园退休,一时还适应不了退休在家的日子呢。更加让我吃惊的是,女儿竟然很喜欢被阿姨抱着,我们还去参观阿姨整洁、舒适的家。我说不出的激动,上天为什么这么厚待我啊!
下午,我按阿姨提供的药方吃了药,我和女儿都精神了许多。又一次去看“玉米”时,花苞已经完全落下,它又恢复了老样子。真是神奇的一棵“玉米”,竟然开出这么奇丽、动人的花。
当夕阳西下的时候,传来敲门声。在这个紧张时候,一对生病的母女,有谁来看望,真是大胆啊。我打开门,同事的笑脸出现在面前。现在公司每天都安排专人在公司门口测量每一位员工的体温,稍有不正常,就可以回家休息了,像我这样的病人自然不用上班,是个被隔离的对象。同事看见我吃惊的表情,笑着说:“知道你一个人照顾孩子,又生病,特意买了一些食物给你们。一定好好休息,养好病回去上班,好多工作在等着,不能赖啊”。我们相视而笑。
晚上,睡觉前,我祈祷,第二天醒来时还能有花香。经历不平凡的几天,此刻,我彻底地安然了,很早就进入了梦乡。实然间,我就醒来了。窗帘中透过来光线,那不是阳光,而是皎洁的月光。没有了薄雾,但却有一样的香气。我惊喜中打开窗帘,它又盛开了!在温柔倾泻的月光下是那么优雅、瑰丽。我看了一下时间,正是凌晨两点,我们像约好的一样,又一次见面了。我心底升起最深的敬意和谢意。纯洁的花儿,谢谢你又一次陪着我。
之后,搬过几次家,我都把这棵“玉米”带上。它再也没有开放过,我想是因为它在我心里一直开着吧。每当我遇到困难时,它的香气就自然散发出来。后来无意中,我得知它叫夜来香。我想,见过它的人,一定会一生带着它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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