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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写给建筑业农民工的悼亡诗

记得儿时文学启蒙的书籍中有着本名为《儿童文学》的读物,其间有许多关于农民工群体的记述,字里行间大多是关于春节、飘雪、流浪歌的,说不上的喜剧亦或是悲剧的结局,以一篇名唤作“那年冬天好大雪”的文字印象最为深刻。故事大抵是位民工经年间归家的经历,却是个鞭炮厂事故致伤、致死的结局,映衬着最后年关除夕的暮雪,扣了主题。

故事里的雪总是颇为应景的,一九一四的上海,伴随着许幻园悲怆离沪的除了那首“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还有上海纷飞的大雪。记述这个故事的我,就坐在出沪的慢车上,车上放着这首送别。让我平静地,慢慢地讲述这个故事,一个用第一人称记述的旁观者为建筑业农民工记述的悼亡诗,一个关于雪的故事。

两年前,公历十二月十几日,圣诞节的前几天,作为个学生的我应老板的要求去安徽省境内的工地跟进项目。项目时间并不短,环境也是艰苦,山沟里,河道旁几处板房,数年的吃住便都是这样挨着。是个河道上的桥梁项目,业主单位的工期催得紧,入夜驻地、现场也是灯火通明,很有些江枫渔火对愁眠的味道,也自是少不了各色人物的各色抱怨应和在傍晚铁皮板房隔壁经久不衰的麻将与牌九声中。

按部就班,每天做些工作,便过了些时日…

十二月二十二日,七点,天亮的竟是比往日早了许多。敞开房门,下雪了,并不太大的,没有泥土味,也没有西索的声音。下意识的关了房门,“飘了雪,便能停工了”,我如是想着。这些板房大都用的是卷帘门式的窗帘,终究是不曾卷起的。这样的,这一日,便不曾看了雪,听了雪。但板房终究是有些缝隙,雪也终究是卷了风,便又裹了裹被褥,房外也终是有了雨靴踏在板房楼梯上的,踏在雪地上的声音。

二十三日,高铁,合肥至南京,南京至长春,投标。窗外的雪断断续续的下着,安徽那里也是这样。

窗外终是白茫茫的一片了,这个故事断用不上银装素裹的,只是肃杀罢了…

到达长春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一点了,司机师傅告诉我说:“这场雪是今年入冬以来长春的第一场大雪”。夜晚的长春,街上无人,零星地亮着些路灯,雪的映衬下倒不昏黄。

今天的最后几条简讯,收到些项目进度相关的图片,那里的灯也亮了彻夜。雪化了,天有些暗淡。

第二天,半日的匆忙。跑了些机关,取了些文件,算是了结了此行的使命,终是可以在个城市里渡个平安夜了。长春的白天并不曾下雪,项目那里却淅沥地下着,那里的人们,按部就班,做些工作,度些时日。

午后,我在伪满皇宫的回廊里慢慢踱着,这个时日并不是什么旅游的季节,穿着酒红色呢子大衣的讲解员明显比游人多出不少。我不知在这回廊里踱了多少圈,腻了,便踏几步御花园的雪地,再回来。久而久之,竟辨不出了地毯与雪地的差别。

浮生半歇的我,按部就班,做些工作,度些时日的人们。我们都幸福的如婉容一般,也无奈的如婉容一般。

黄昏的冷风使我回到了现实,东北的冬日天暗的早。入夜了,也就真的到了平安夜,商场的橱窗里摆了圣诞树,叮叮当,叮叮当。

简讯里没有圣诞的气息,简短地介绍着工程的进度。我寻了家餐厅坐定,用些餐食来庆祝。简讯图片里又飘了雪,应景了起来。

窗外的雪又渐渐飘了起来,项目那里的似乎就没有停过。似乎一切都凝固了,又似乎一切都在继续。

南方的雪,下在地上就和了泥。雪里的人,踏在雪上就为泥里和了血。新鲜的血融化了脚手架最底处几阶的雪,也终是灌进了脖颈,玷污了身下的泥。

雪终是又下了一整夜,竟是埋没了地上的斑驳,又在钢架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荡涤了泥土的血腥…

这二日,我再未收到简讯。

两天后,返回项目。项目部的门口多了些祭祀的物件,年轻的总工换了辆极为普通的客货两用车驶入了项目部,佝偻着拎着两个塑料袋子,袋子里装着些从临近市镇采买的零食,便将自己关进了办公室。

圣诞节至新年有多长的时间,大概是十三万那么长。

再见到年轻总工的时候,祭祀的物件不见了,板房隔壁终是传来了麻将与牌九声。按部就班,每天做些工作,便过了些时日…

雪终究是停了,下雪的故事也讲完了。

2018年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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