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凳老了。
一张破旧的木凳，竟然让我算不清年头。
当父亲拿出这断腿的木凳时，他老人家的眼中浸满了泪水。我无法想象眼前这毫不起眼的东西，却是足足陪了他大半辈子。
一贫如洗，家徒四壁，衣食潦倒便是父亲的童年。别说是那一年，那几年，甚至是那几十年都是如此。
母亲曾说嫁给父亲那会儿，他俩是没有家的。巴掌大的家只是几面黄泥墙，天晴不用点灯，下雨不用出门。一抬头你就知道天色如何，出门与不出门几乎都是一样的遭遇。
家里几乎是一样东西都没有，唯独就有一张泛黄的四角木凳。风吹日晒的岁月里，它就一直那样孤零零的矗立着，无人问津。
爷爷叫什么名字，像什么样子，我几乎是毫不知情。后来在一些老辈们的口中才知道，原来在父亲三岁的时候就撒手西去，不出一年的时间里奶奶改嫁，我能体会奶奶那些年，暗地里不知遭受过多少人的白眼，封建思想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就这样一个完整的家破碎了，就下了一个年满三岁的父亲无人照理。都说是自扫屋檐六月雪，莫管他人腊月霜。好在族中有人不愿爷爷一脉断了香火，好心将三岁的父亲丢给了他的大伯。
三岁到十岁的年纪究竟能做什么，你一定想不到这样的情形。天色微亮，鸡鸣早啼，你就能见到一个身形单薄的孩子，背上套着一个高过身子的大背篓，漫山遍野的割草，沉甸甸的肩上扛着的是黎明时分的交代。
早饭时间刚到，伴随着家里人的起床，还有那早就吃饱眯着眼睛打盹的猪，只见那不足灶台一般高，瘦小的身影里里外外的忙碌，到这时他一天的工作才正式开始。
无论冬暖夏凉天晴落雨，午饭时间刚吃完你便能见到一个打着赤脚，衣着单薄的少年，忙碌在稻田之间，寒风萧瑟的冬季你或许还会嘲笑，何家少年如此贫穷？为何一年四季都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事实上你根本不知道，他仅有的也只是仅仅如此。
乡间田野间背着书包放学的孩童，为何从未见过少年的踪迹？他难道天生痴呆连入读学前班的机会都没有？错！那只是你未曾留心的去在意过他，只有那山区的老师知道，下午课堂时间总会在教室窗外出现一双渴望的眼神！
少年的命运似乎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哪怕自己亲手做了一大桌的饭菜，自己筷子上夹得多的瞬间都会招来他人的白眼，桌子底下永远会有一双不安分的小脚在使劲的踹着自己！
都说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如此艰难的困境造就了少年那坚强不屈的精神。小小年纪自学手艺，田间捉鳝鱼的技术，他几乎是训练得炉火纯青，贴补家用家庭经济来源靠的就是这黄鳝司令的噱头！
哪怕清早不开灯，菜刀轧在指头上；哪怕做饭碗摔碎，耳光扇在小脸上；哪怕挑水担压肩，仰面摔进水沟下；哪怕寒冬雪成霜，冻疮长在手足间；哪怕思念远方娘，两眼含泪空思量！
漫漫长月无从细数，一年一年的成长，陪伴着父亲的也只有那张黝黑平滑的木凳，伴着他度过春夏秋冬，随着他尝尽酸甜苦辣！
板凳老了，传到我这一辈的时候，我就知道它一直就是父亲这大半辈子最真实的写照，没有华丽的外表，没有夺人耳目的色彩，没有高大伟岸的身形，也没有夸大其词的炫耀。
父亲的形象就如同这板凳一般，默默无闻的陪在我的身边，用他那长满老茧的双手，将我从木凳上抗到肩上，从肩上背到背上，从背上牵到手上，最后从手上再送我到车上！
时至今日每每念及此处，我总会情不自禁的热泪盈眶。他老人家的头发我是看着白的，他老人家的背影我是看着弯的，他老人家的皱纹我是看着长的，他老人家这辈子吃的苦，我是永远也数不尽的。
有爹娘的地方就是家，都说养儿为防老，我总是害怕他俩一天天的老去，就如同家中的老板凳，再顽强的撑天大木，也经不住岁月的风霜。
现如今他们的目光，我是多曾想带个儿媳好好的孝敬爹和娘，有份稳定的工作来回报多年的养育之恩，能够成家立业来完成他们最简单的期望。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板凳老了。
爹娘也老了。
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父亲为何抱着破旧的板凳，眼中深藏着泪水，他是在同自己的过去告别，他是多么的恨铁不成钢！
自从踏上外出那几年的列车，我似乎忘了生活的本质，整日的劳苦奔波，领着微薄的薪水，却从来未曾考虑过父母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们等待着我的成长究竟图的是什么。
“钱多不多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
“有合适的姑娘就对她好，咱家什么条件你都知道。”
“不要去挑选别人，你要知道你在掂量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可能在掂量着你。”
“所谓的家，就是要有个妇人家才算家。”
“成家立业，成了家才能成就事业，没人在身边照顾你，挣再多的钱都能花出去。”
“隔壁村的xxx，如今都不当爹很多年了。”“那他当什么了？”“小兔崽子！人家当爷爷了！”
“过两天托你xxx帮你介绍个。”“又是相亲，我不去！”“……”
2014年到了，一转眼本命年。一不小心就来到人生的第二十四个年头，外出这些年，吃过苦，受过罪，不磨练不老练，我时常扪心自问，这些年尝过的滋味是否都白吃了？
有人说出门不为挣钱，不如回家过年！出门不为拼，回家去相亲！出门害怕工作累，不如回家抱媳妇儿睡！越长大越烦恼，再不学会长大，爹娘就老了。
岁月不饶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父亲这一生目不识丁，都能用他宽大的双手撑起家。我又怎能忍心看他再为我操心。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好吧，这到这里，我不知道还能表达些什么，我不能和父亲相提并论，他是我心中的英雄，他永远是我心中最伟岸的靠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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