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够敏感,北方的秋是从立秋开始的。
前天夜里,还口干着醒来,喝了一气冰水闷头倒下,半梦半醒间,梦见蜿蜒如蛇的小溪,恍然自己又成了戏水的孩童。过了那天,你就一觉天明,醒来神清气爽。抬头看天,天空蓝晶晶的,被看不见的大手拉伸着,一下子变得高旷辽远,丝丝缕缕的云,悠闲散步,有时候鏖集成群,就是一场硝烟弥漫,当然我看不出谁胜谁负。
茵茵草坪,一眼望去,还是湛清碧绿,仔细看,那颜色透着凝重,叶子间悄悄藏着一条又一条的鞭穗,那是准备结籽了。绿化带上,铁篱上,牵牵绊绊爬满了藤蔓,嫩黄,雪白的花点缀期间,仔细看,繁密的叶子里垂着一只又一只瓜,丝瓜啊瓠子啊葫芦啊,玲珑可爱,让我想到齐白石吴昌硕们的画。看到绿油油的植物就想到凉拌,素炒,可我没动过这些瓜们的心思。我也没看到谁把它们扭下来,当初也许出于好玩,有人在绿化带随意撒了籽粒,就好像撒了茉莉石竹什么的。
墙角,篱边,玉簪花开了,知道它的名字源于一篇《报秋》的散文,那里说:玉簪花开了,秋天来了。玉簪要人想到古典的美女,她随着秋风姗姗而来,白衣白裙,随身还携带着花篮。百度一下,却发现它就是农家小院寻常的花,我们叫它“莲丹子”。如果说“莲丹子”着眼花的洁,那“玉簪花”就是形神兼备了。整个夏天,没人注意角落里那圆润丰茂的叶子,等待有一天闻到花香,人们就选那半开的花儿,做夜晚的清供,花瓶是没有的,就把它摁入玻璃瓶或者粗磁茶杯里,没见它挑剔,依旧吐出缕缕芳华,糅合着月光,潜入少女的梦里,那梦也就有了清雅的颜色,一朵嫣红就绽放在少女的颊边。
莲却浑然不觉,八月,清晨,向晚,踱在莲池旁,聆听或长或短的蝉的和声,避开人群,看莲。用手机相机拍下每一朵花,是的,就是一朵,香红千瓣,我只喜欢拍那么一朵。花儿竞相绽放,淡粉的就像抹了淡妆的女子,明艳脱俗。深粉的就像新嫁娘,娇羞里隐藏着张狂。白色的就像端庄的贵妇,雅洁矜持。她们有的出水很高,碎波里摇曳不尽的,是她们的艳影。有的紧贴水面,像自恋的女子,无法摆脱镜子的诱惑。我就像一个守护神,守卫,在每一个美丽的时刻。
花儿打苞了,由一握伸开了拳头,就像一盏灯笼,渐渐地露出黄色的花蕊,碧绿的莲蓬,最后舒展成莲座,叶瓣不堪重负,一片,一片,又一片,微风撕扯着别离,最后留下一抹凄美的红艳,飘零水面,和锈蚀的残叶,风干,憔悴。
“莲子清如水”,清如水的,该是我们明澈的心吧?莲子,怜子,恋子,我心里置换着这几个字,内心有隐秘的喜悦。忽然想起了余光中的诗歌“坐在莲池畔,怔怔地看莲,也让莲看,直到莲也妩媚,人也妩媚”“我愿在此,伴每一朵莲,守小千世界,守住神秘,是以东方甚近,东方甚近,心中有神,则莲合为座,莲叠如台”。莲的心事也就是我的心事,爱莲在每一个有莲无莲的季节,见莲即见人,莲即是永恒。
待到牵牛吹起喇叭,秋就把夏天攻陷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草窠,树丛,篱笆,密密麻麻挂满了藤蔓,挤挤挨挨的,满眼是烂漫的花儿,深粉淡粉,深蓝淡蓝,还有纯白,她们舒展着笑脸,努力地向着蓝空妩媚,牵牛在人们眼里是微贱的,从没见谁撒过种子,风是她们的媒人,风落处,点点种子就生了根,不用施肥不用浇水,她们是自然的孩子,一点风一点阳光一点露水,就滋养蓬勃的生命。“那些花儿,只开了一个早晨”说的是牵牛,郁达夫叫她们“朝荣”,这名字贴切地概括了她们的生态,花儿天天开,只是不知道明天的是不是今天这一朵。敏感多情的郁达夫钟情白色蓝色,大概是那颜色就能要人感觉秋的“清”吧?
牵牛花开的时节,最迟钝的人也感觉到了秋,美人蕉憔悴了,月季瘦弱了,爬藤的叶子枯萎了,任是路边的野草,也荒芜了,萎黄成片,只有树们坚守着,等待一场秋雨,等待一阵秋风,等待蝉不再嘶鸣,促织不再吟唱。我也等待着,作为逐秋客,我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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