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那个大石臼就一直安放在大伯父家厅堂外面的屋檐下,石臼的边沿已经凹凸不平,像一个从远古时代赶来的老者,一副饱经风霜的沧桑模样。
大伯父总是在吃完饭以后,坐在石臼边沿上,把烟锅子在石臼旁叩得“梆、梆、梆”乱响,再掐一段自己种的已经晒干的烟叶卷上,点燃,几点红光在大伯父“吧嗒、吧嗒”吐出的白色烟圈里明明灭灭。那烟,实在是辛辣,每吸上几口,大伯父的咳嗽声便把烟圈搅得七零八落,四下逃逸。他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看着我跑过去,他把下巴搁在我的头顶上,大伯父的胡碴可真硬呢,刺得我头皮生疼。
这个石头窝窝,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嘛,我心里想。
有一年的中秋节,我终于见识了大石臼的“用处”。大伯母把用木甑子蒸好的糯米饭倒进清洗干净的石臼里,堂姐和堂哥们轮番上阵,用木锤趁热搅打糯米饭,俗称“打糍粑”。糯米是当季自家种的新米,又清香又粘稠,需要费很大的力气,直到把糯米饭捣成泥状方才大功告成。
故乡的中秋节,糍粑是家家户户都需要准备的美食,一年也才做这么一次,所以小孩子自然是特别的期待。打好的糍粑,揪成一小团一小团的放在碗里,洒上白糖、炒黄豆面和芝麻面,那个香呀,单单只是想一下,就会忍不住流口水。这时候母亲总是提醒说:“热糍粑,冷粽子,”大意就是糍粑是要趁热吃的,粽子可以吃冷的没关系。糯米不易消化,再怎么贪,也不能吃太多。剩下的糍粑,就做成一个一个的圆饼,饼的两面都拍上一些苞谷面,摊在簸箕里晾着。晾着的糍粑,自然是有另外的吃法,把“饼”切成约一厘米厚的块状,铁锅烧热放油,煎至两面金黄时铲出盛盘,再洒上白糖。咬一口,表皮酥脆,内在绵软,淡淡的甜里混着糯米的清香,自然又是一道美食。节令时分,有亲戚朋友来访,临别时拿上一两个“圆饼”相赠,就显出主人的热情大方来。
中秋夜,是没有赏月的习惯的。忙碌了一天的母亲,晚饭后看一阵电视,便早早的睡了。我之所以会趴在二楼的阳台栏杆上看月亮,是因为曾听母亲说过,中秋节的晚上月亮又大又圆,天门会打开,抬头望月,如果看到里面抬着轿子敲锣打鼓的娶亲景象,这一年的运气就特别的好;如果看到吹唢呐抬着死人送葬的队伍,这一年的运气就会特别差。只要不是下雨无月的中秋,我就想验证一下自己的运势。墨蓝色的天幕下一轮皓月,院子前面水田里的月光是明晃晃的,近旁的苦楝树,屋后的竹木,小院子和我,是被轻柔的月色抚摸着的。我站在阳台上眼巴巴的望着月亮,有些提心吊胆。夜晚的微风清凉,野地里的虫鸣高高低低,穿透了月色扑过来,没多久,便睡意渐起——总是等不到天门打开的时辰了。
远离故乡已经好多年,厦门的中秋节,有美食,有月饼,有香茗,更有博饼的骰子声声。这样的时候,心底里总是有一个小小的期许,期许一场不经意的邂逅。你听,在那条街道的拐角处,那个推着三轮车的小贩来了,他的车后座上是一个保温的大木桶,车头上的小喇叭里重复着一个声音:糍粑、糍粑、糯米糍粑……
怀念故乡打糍粑的中秋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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