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环下的村庄之——刻进心房的美
文/松鼠
2018/09/01
八月下旬已算是秋天了，但程村的枫林，仍然在氤氲中苍翠欲滴，没有一点要红的迹象，看红枫还不是时令，游客的步履连星点都没有。
其实我并不欣赏红枫，红枫在朝霞和晚辉的交映下，赤了村庄染了山野，这样的景致虽然风光无限，但总不免让人生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慨。红叶过后就是凋谢的呈现，光秃秃的树梢在寒风中摇曳，让人感到晚景的凄凉。而人们总喜欢期待最后的辉煌，却未知红枫是经过春夏秋时令由量变到质变坎坷而又漫长的孕育过程。其实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也皆是四时景新，只是你未领略到，许是没这分心思，或是人云亦云的硬要看红叶。摄影师和画家总喜欢站在戴村的山岗上，聚焦程村的红枫，可谓是远眺山岗，未能近看美人。我总喜欢带着问题去看美景，每游一地得花许多时间。
在婺源，有一千四百多个村庄，每个村庄都有自己的水口林，经过千百年的风霜雨雪，保护完好的却寥寥无几，程村算是第一。不能单看这枫林，千百年来，没有良好传统文化的传承，不知早已毁于那个年代了。我不得不感谢程村祖先们约定成俗的道德风尚，和程村人矢志不渝的心志。
程村的枫林里夹杂着一些名贵的树种，红豆杉、香榧树、南木、贞女树、杭州榆等等。这赋予了枫林层次感和生机。
远看山岗，近看美人，我是把这遍林子当成美人来由远就近地欣赏。走进林子，如扎进美人堆，每一颗树都让你流连不弃，葳蕤高大，浓荫蔽日，日光只能在林间折叠拐弯，鬼影般躲闪。初秋仍然是炎热的天气，此时你会感到凉风阵阵，阴气袭人，不觉中让你肃莫低语，每一颗树都能看到岁月留下的沧桑。一根或是几根碗口粗的薜荔藤蔓，缘着一株雄壮的杭州榆往上攀附，藤蔓盘满大半棵树枝。一颗颗果实串挂藤蔓上，不细看分不清是树的果还是藤蔓的果。此时正是采果的时节，薜荔的果在婺源是叫凉粉籽，小时后奶奶曾用凉粉籽来做凉粉羹，可好吃了，能清凉解暑，现在还能回味得出来。此时的薜荔果高挂在树梢上，无人能及，只能望而兴叹。我正望着成熟挂满树梢的薜荔果垂涎三尺时，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差点绊倒，原来踩着的是露出地面的树根疙瘩，低头细瞧，一个个露出地面的树根疙瘩挺像和尚的光头脑袋，挺有意思的。村里人说，这是“傻木鱼”，用棒槌一敲能发出咚咚的声音。不信你缘着树根走一圈，却能看到有许多树根疙瘩顶端，有被人敲出一个小凼，里面还留有一点水呢。
在婺源“木鱼”，如用于人名都是指傻子的意思，要不人们称读书不长进的人是“木鱼脑袋”呢。不过这傻子树称乎，还惹过一点麻烦。有一次西藏喇嘛来程村旅游，村里人给他们介绍这木鱼树时，把它叫着傻子树，喇嘛很不高兴了，说是骂了他们，亵渎了神灵，硬要把它改名为“聪明树”，从此程村人遇到喇嘛再也不提及傻子树的名字了。
树高根系发达，径粗壮，易被其它植物所依附和寄生。这些古树上除了攀爬着薜荔，还寄附着鸡啄草，鱼须草之类的。它们攀附或寄生在这些古树上。也许你认为它们是不愿付出艰辛的劳动去钻进坚硬泥土里而想获得营养的剥削者，其实不然。它们和高大的古树相互相依，虽然在树里吸收养分，同时它们却又以发达的根须细蔓盘附在树表皮上，保护树表层的滋润，起到了护肤的作用，使树的寿命延续更长。千百年来，程村的古树长势良好，跟这些盘附物是分不开的。
在林间穿梭漫游，让我最称奇的是一颗高大的苦株树。它的主干上长满了许多疙瘩，其树形正如龚自珍《病梅馆记》所描写的人工折梅使其病，求其树形而虬欹的模样。其实这树的奇美，便不是人之所为，是岁月留下的伤痕，是病的缘故。这棵苦株树的神奇便不在它的树形上，而是在它的灵性上，它底部主干里衔着一块石碑。遗憾的是它衔石的根部未能拍摄下来，原因是被当地老乡用柴火和其它杂物堆放所压住了，但它衔碑的缘故，吸引着我的好奇。
古时候，程村出了一位进士，官至中宪大夫翰林院侍读，名叫程双庆。其人便不出身于书香门第，而是一个贫寒之子。母亲叫惠淑，丈夫早逝，邻居相亲看她年轻漂亮，劝她改嫁，但她却关愿抚孤守志，终身不嫁。为表心志，在自家菜园地里栽下一棵苦株树，立定吃苦把小儿抚养成人，以对得起烈祖烈宗。
双庆很聪明，记性好，七八岁时，看到伙伴们都陆陆续续进学了，他很想读书，但家里穷供不起，只好偷偷地扒在学堂窗户外面听课。先生上课时每天都能看到一个小孩在窗外偷听，就出来问双庆，你喜欢读书？为什么不来上学？双庆把家里的情况向先生说了一遍，先生见这孩子说话伶俐，就想考考他。我每天教的书你在外面听，能听懂吗？双庆毫不犹豫地就把先生教的书从头到尾地背了一遍，先生听后称奇不已，觉得这孩子不读书实在太可惜了，于是决定去做他母亲的工作，让孩子读书，不收一文钱。双庆的母亲惠淑是贤惠达理本分之人，不轻易接受别人的恩惠。先生看出她的心思，就说这样吧，我有些衣服需要浆洗缝补，有空就来学堂帮我浆洗浆洗好吗？惠淑见先生这么说心里踏实了许多，就说多谢先生大恩。
双庆就在先生的教授下，加上自己的聪敏好学，很快就突颖而出。功夫不负有心人，双庆经过十年寒窗苦读，终于高中进士金榜提名。官至中宪大夫翰林院侍读安徽学政。双庆想把母亲接到身边，享享清福，但母亲推托故土难离不肯相随，实则怕影响儿子的前程。后来母亲病故在乡里，一生也没离开过程村一步。双庆是个孝子，辞官不士，终身守孝。为表心志就在母亲栽下的苦株树旁埋下一块孝德碑。
物换星移，人事已非，几百年来，孝德碑偎依在苦株树旁，越来越紧，渐渐地刻进了树的心房。
上苍赋予了石与树人的灵性，让人思考与遐想。我伫立在这棵苦株树旁，仿佛看到了当年慈祥的母亲和一位孝子的相拥和相守，我不得不感慨今人几何？人生从零开始，又以零为终结，把母亲赋予的身躯又回归大地。是生命的轮回还是道德返璞归真。几百年来，程村的水口林，保护得如此的完好，和这种传统的道德风尚是分不开的。
过不了多久，枫叶就要红了，年复一年，程村笼罩在彩霞般仙界里，游客纷至沓来，比肩接踵，为的就是个美字。我不知道视觉的美和心灵深处道德的美，谁更受人敬仰和关注，真想拭目以看几人能在这株孝子树下停留，把这刻进母亲心房的美德，也刻进自己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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