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遥远的大山深处隐匿着一个小小的村庄,这村庄长年与世隔绝,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
王二便是在这样安谧的环境中长大,如今他也早已同去世多年的老父一般,成了一家子的顶梁柱,独自一人撑起了一片天。
“婆娘,我去地里干活了。”王二扔下碗筷,草草套上粗麻外衣,冲着内屋的王婶子喊道。
王婶子正忙着伺候王老太起床,没有答理他。
“二子跟你说话哩!”王老太不满地朝着王婶子嚷道。
王婶子也不管王老太一脸的不乐意,草草帮她穿好衣服,给她盛了一碗锅里的玉米面粥放在炕上,示意她自己喝。
王婶子嫁给王二已经三年了,她爹妈瞅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儿,就安排了这门亲事。王二人是好的,爹妈在她进门第二年双双得了肺痨去世,王老太就一个劲儿地叫王二赶她出去,说她是丧门星。
王婶子一脸嫌弃地盯着慢吞吞喝粥的王老太,心里暗骂:“你自己还是七八十岁的老妖精呢!把我赶走了,还有人伺候你么!”
日头刚刚升起没多久,王二就拎着农具,腰间别着一个破旧的水壶,逆着山风出发了。他十分满意地摸了摸腰间沉甸甸的水壶,昨天背着自家婆娘偷偷去二舅爷那讨了二两酒,兑了水倒在壶里,够喝一天了。
日头渐渐升起,午间地里十分燥热,王二劳作了一上午,觉着有些累了,便倚在地头的一棵老树干上乘凉,闭着眼慢慢悠悠地用舌头一点点舔着清淡极了的酒,忍不住轻轻发出感叹:“好香。”
山间清爽的微风拍打着脸颊,太阳光在大树枝叶的掩映下变得斑驳浅淡,王二喝了些许的酒,突然觉得浑身疲累得很,便想倚着树干小睡一会儿。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婆娘穿了件蕾丝边的红裙子,两条细白的大腿在他眼前晃啊晃,他跑过去想追上她,却怎么也抓不住。
她站的那样近,又仿佛离他那么远。
恍惚中王二好像听到有人在远处喊他,声音越来越淡,渐渐归于静谧。
“你这个丧门星!你看看二子也被你害得中风了!”王老太一阵哭爹喊娘,拎着炕上的破枕头砸向王婶子,被她躲了过去。
太阳都落了很久,各家各户晚饭都吃好了,王二却还没回来。王婶子瞧着不对,也不顾老太太骂骂咧咧,匆匆说了声:“老太太,我去找王二。”便推门而出。
到了地里,她便见王二脸部扭曲,抽搐着昏倒了。她一个人焦急地扶着竹竿般的王二回了家,王老太见了王二这般样子,又开始羞辱她:“二子才二十四岁啊,怎么摊上这样的事!这可怎么好啊!”
王婶子也在一旁抹泪,却又无计可施。这大山沟子的,哪里会有大夫。前年村里好不容易来了个赤脚医生,因着条件太过艰苦,诊费只有那么一丁点,便连夜跑路了。
王二是第二天一早苏醒的,只是面部抽搐,不能动弹,说话也不利索。王婶子给王二喂了粥,又跑去伺候王老太,拾掇好这一切,她皱着眉一屁股坐在炕头,眼眶湿红,王二中了风不能动弹,地里的活没人干,这可如何是好啊!
王老太吃好了玉米粥,看着王婶子那副死了丈夫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喉咙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丧门星!二子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去村头请徐先生来给他看看!”
一语点醒梦中人,王婶子一拍大腿,顿时两眼放光,心底暗道:咋把这茬给忘了!村里不还是有个徐大仙儿嘛!前年孙寡妇的儿子铁牛肚子痛,就是徐大仙给治好的,这下有了希望了!
王婶子回瞪了一眼王老太,慌忙跑去仓房,心疼地背了小半袋子玉米——约摸是一家人半年的口粮,步履匆匆赶去村头找徐大仙了。
Ⅱ.
“先生,您看二子他这个样子,该如何是好?”王老太见了孙大仙,便腿脚利索地下了炕,扯着他的袖子,浑浊的老眼泛着金光,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
王婶子暗中对着地吐了一口唾沫,狠狠骂道:“原来你平日里腿脚不利都是装的!真是个老不死的!”
孙大仙像模像样地给王二把了把脉,皱着眉叹了口气,摇头道:“二子这病可不好治。”
“哎呦,徐先生啊!您可一定要救救儿子啊!他可是我老婆子的命啊!”王老太紧紧扯着徐大仙的袖子,不肯放手。
“倒也不是不能救,只是要费一番功夫。”徐大仙撸了撸下颚的胡须,慢慢悠悠地道。
“要怎么做?”王婶子在一旁看的焦急,插嘴道。
“你个丧门星,离儿子远点!”王老太别看年纪大了,力气倒是大的很,一把把王婶子推到在地上。
“你去把澡桶拿来,打满冰水,给二子脱了衣服,泡在冰水里一天一夜,但不能吃饭,且要一个时辰换一次水,我来给二子做法驱病。”徐大仙指着王婶子,眯着眼命令道。
王婶子忙里忙外,王老太坐在炕上颐指气使,徐大仙则是眯着眼盯着王婶子胸前高耸的峰峦,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切准备就绪,只见徐大仙从破旧的绿布包里掏出几张黄纸,一把香和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他划破了手指头,在黄纸上写了几个让人看不懂的字,贴在王二的脑门子上。
王二被泡在冰水里,冻得瑟瑟发抖,却没抗议,因为他相信这世上只有徐大仙能治好他了,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徐大仙拿着小瓷瓶,对着一脸好奇的王婶子和王老太说道:“这里面装的是我独门秘制的仙水,让二子喝下去,保证药到病除。”
王婶子虔诚地接过小瓷瓶,打开红色的塞子,一股子马尿味铺面而来。她只是皱了皱眉,这是徐大仙独门秘制的仙水,味道嘛虽然有点奇怪,但肯定是好东西,二子这下有希望了!
她一股脑儿给王二灌进了仙水,王二只觉得一股子尿腥味传满口腔,却硬是憋回了呕吐的冲动。
挺过去就好了。他劝自己。
“ 愿以此功德,庄亚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消除宿业障,同登无上觉。 ”徐大仙见一切准备周全,便点了香,拿着香绕着澡桶行走,嘴里念念有词。
“老太太,这徐大仙怎么颠来倒去都只念这一句话啊?”王婶子心里觉着奇怪,忍不住小声在王老太耳边嘀咕。
“你懂个屁!这是仙法!仙法!仙法一句就好使了!”王老太白了她一眼,嫌弃地嘲讽道。
约摸念了半个时辰,徐大仙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在王二的脸上,而后将那香扔进澡桶,呵气道:“好了,再让他泡一天一夜,再卧床休息两日,这病便能好了。”他揉了揉发酸的脖颈:“你们好好照顾他吧,我先走了。”
王老太赶紧跑了过去,谄媚地道:“徐先生,你累了吧。要不先坐下歇一会儿再走?”
徐大仙瞟了一眼王婶子胸前的双峰,只觉血脉喷张,摆摆手道:“不必了,让二嫂子的婆娘送我回去吧。”
王老太给王婶子使了个眼色,王婶子撇了撇嘴没敢抱怨,毕竟徐大仙是救二子的恩人,送他一程吧。
王婶子送了徐大仙出去,一路上徐大仙只是慢慢悠悠地走着,王婶子有些心急,这没多久天就快黑了,她还要赶回去给老太太做饭呢。好不容易磨蹭到了徐大仙的家门口,王婶子说了声“告辞”转身就走,却不想被徐大仙一把拉住。
“先生,您拉我作啥?”王婶子有些怔愣地看着徐大仙,却不想突然被他一把捂住了嘴,拖进院子去。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
王老太在家等了半天,也不见王婶子回了,肚子饿的咕咕叫,便一顿咒骂:“这个该死的扫把星,怎么还不回来!想饿死我吗?”无奈,她只好自己去仓房拿了米,煮了顿半生不熟的饭,还不忘一个时辰给王二换一次水。
Ⅲ.
第二日,王老太从炕上醒来,大声叫唤了几声“丧门星”,也没人搭理她。她便下了炕,跑去中厅找二子,却惊愕地发现二子仍然泡在澡桶里。
“二子,二子,你醒醒!”王老太推了推澡桶中一动不动的二子,轻声唤道。
没反应。
她又叫了几次,王二依旧是没反应。她觉着有些奇怪,二子睡觉可没有这么实啊!
她缓缓地伸了手探过去,而后满脸震惊而惶恐后退了几步——王二早已没了气儿。
王老太后退时,不小心被地上的木凳绊倒,后仰着摔倒,脑袋却正正好好结结实实地磕在了桌角上。
鲜血顿时流出,而王老太也没了气息。
十天后。
王二欠了二舅爷酒钱,说是过两日再还。可是十几日过去了,二舅爷也没见着王二的身影,便上门去讨要酒钱。
他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便推门而入。
门“吱呀”一声开了,内室没人,他又跑去中厅,惊恐地跌倒在地——
王二在澡桶里泡地浮肿,浑身散发着酸臭的气息,而王老太则倒在地上,后脑的血迹早已凝聚,皮肤早已腐烂。
“啊!有鬼啊!”二舅爷尖叫着跑出门去,被吓疯了。
从此以后,村里人没人敢进王家院子,村门口的徐大仙则是油光满面地对着好奇者讲:“王家有鬼!”
很多年后,村里人惊愕地发现冬虫夏草很值钱,有人便跑去后山挖虫草,却挖到了一具白骨。
(全文完)
哪里有什么山鬼?不过是人心作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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