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内心封闭的忧郁症患者) Cheryl,我看见你狼狈的蜷缩在柔软的大床上,正红的被单衬得你惨白的脸色愈加醒目。这一刻,我真正明白了你所说的。
疼痛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疼痛的过程中,被一点一点消磨尽决心,意志甚至是记忆的那种无力感。
若有人如你一般,长久浸润在疼痛之中。我想,他们必定也会像你一样,渐渐忘记自己的名字和自尊。但,不可否认的,你总是喜欢在自己对面树起一面镜子,就证明了你还有残存的勇气,去欣赏与之斗争后的惨败收场。
我一直不明白自己对你的感觉。心疼,有,却只冷眼旁观。厌恶,有,却又心怀不忍。或许因为你生来便是矛盾的产物,致使我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才足以看清你表象之下不为人知的一面。
第一次见你,是在深秋傍晚的梧桐树下。昏黄的灯光与默然的树,将那条路分割成光影斑驳的幻像。你自黑暗中走出,一身暗兰色斗篷,柔软的质料,却泛着冷光。踏着利落的步子,没有任何声响。面容冷漠,眼中却有掩不住的孤独迷茫。是了,你像极了一种动物,一只会在阳光下打盹的猫。可后来的事,让我明白,或许,飞蛾,更像你些。
你有恋父情结。
大多数情况下,你的脾气好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只有我知道,你不曾把他们放进心里,因此,恼怒对你来说,也就成了没有意义的事。只有面对你的父亲时,你才会忐忑,愤怒甚至决绝。你与他争吵,不过是因为你感受不到他的爱,进而内心感到焦虑,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小心翼翼。我曾见过那个本该四十好几,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出头的男人,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干净儒雅,言行举止间透着几分难得的天真。可我亦看到,那天真背后的凉薄。人们常说,单亲家庭的孩子心理上总是有残缺的。但我觉得,你只是沉溺在自己制造的幻境中,不愿觉醒。你讨好你的继母,只是为了不让他为难,你忍受所有羞辱,是因为你明白你与他都在寄人篱下。你父亲与继母的争吵从未停歇,为了钱,为了你,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个脾气火爆的女人,总是摔出你父亲的行李,让他滚出她的房子。我想,那时的你,心底一定是雀跃的,恨不得随那个男人永远消失。可是结局却总是让你失望,他会无限包容的哄她,和好如初。在一次次的希望与失望中,你开始明白,他们不会分开。即使那个女人大你父亲七岁,即使你打心底里觉得她配不上他。你试图问:“爸,你爱她吗?”可这句话像哽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其实,我知道,你并不如表面那么坚强。
记得有一次,你离家两个月,你的父亲一直没有试图找过你。而你拿着你母亲留给你的存折,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报名上学,吃饭,睡觉。至少表面上看来,一切都是正常的。直到那天你站在顶楼的边缘,转头问我:“奎恩,你说我若死去,他是会高兴,还是伤心呢?”我心中慌乱,看到你眼里汹涌的绝望快要令人窒息。“他是你亲生父亲,你死了,他肯定悔恨不已。”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你望进了我内心的恐惧。继而跳下高台,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奎恩,看把你吓的,我可是很怕死的。”我看了眼你手腕上的一道道伤痕,低下了头,心底说着:“不,你不怕,你只怕得不到他的爱。”
是的,你们到底是父女,你和你的父亲很像,都是凉薄的人,不同的是他只爱自己,而你只爱他罢了。我眼中的你,从来是从容不迫的。直到那一天,看见你在电话里和你父亲争吵的样子,就像一个疯子,蛮横无理。那一刻,我远远看着你,突然觉得有些厌倦。慢慢的,你又开始笑,开始温柔的说话,开始小孩子似的撒娇,似乎与他重归于好。直至挂了电话后,你狠狠摔落手机时的决绝,我才明白,你是一个多么懂得隐忍的人。
哪怕明知道你要永远的离开这座小城,你的父亲和继母还是冷漠的叫你滚。我看见那天夜里,你把头埋入膝盖,开始哭泣,压抑的哭声像一只小兽,等到眼泪流尽,你才抬头,眼中是无尽的悲凉,脸上却挂着习惯性的笑。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不能责怪任何人。正是因为你知道这一点,所以,你的嘲讽与狠毒,都只向着自己。
你有神经性贪食症。而我一直装作不知晓。
你总在刻意隐藏自己所有异于常人的行为,人前的你,像一株向日葵,笑容灿烂。只有我,望进那看似温暖无忧的表象下,深藏的虚无。你保留了孩子的天性,不爱吃饭,喜欢各种零食。没有节制的,一旦开始,便很难停下来,一直吃到吐为止。我甚至能想象,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你蹲在马桶边,一遍遍逼迫自己吐出那些因短暂疯狂而吃下的东西。是的,你被压抑的太久,找不到方法解决,所以迫切的采取了如此病态的方式。我不知道,这病伴随了你多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只能查找关于此病的资料:心理病,通常伴有厌食症,死亡率50%,治愈率5%。终于明白,你真的不曾爱惜过自己,在忍受精神折磨的同时你在谋杀这具身体。义无反顾的,没有任何留恋。
Cheryl,你是那样极端偏执的女子,让人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结局,你早已料到,诧异的不过是那些与你有关或无关的看客。只有我,在你弥留之际,看见镜子里自嘲的笑意。
“奎恩,我想去西藏,看开满山坡的向日葵;想告诉父亲,我不再恨他,也不再爱他,我累了;想去学画画;想有一块花田,想养一只金毛狗,大大的可以抱着睡觉的那种;想赚好多好多钱,捐给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老人和孩子……”
我看见你清澈的眼睛,闪着释怀一切光。你终于用自己的方式抵达彼岸,像一只飞蛾,扑入那团也许从来也没有存在过的火光。你赢了,哪怕最后是用生命打破这禁锢你一生的镜像。
这一刻,我知道,我是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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