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色是越发的深了,以至于漫步在河边,分不清水,分不清岸。害怕莽撞滑进河里,于是收了脚站在可确定的河滩上。
风,着实凉,挟裹着针尖一般刺在没有衣物遮挡的皮肤上。裹好大衣,戴上手套,摸到旁边坝沿的石墙,找个避风点的角窝在里面。许是适应了这暗夜的光线,一会儿就看清了这一河的景色。原本黄嗉嗉的沙滩成了墨黑色,围裹着一条银亮亮的冰河。这次回家过年,第一眼看到大汶河,这条我从小学开始耍到大的河流竟然恢复到了记忆里最初的摸样,水一望无际,茫茫白。然而,我却是失落的……
大汶河,承托着记忆里太多的欢笑太多的往日思怀。记得小时候洗澡,总是背着父母去的,而且仗着母亲不敢到一堆男人洗澡的地方拉我出水,索性对母亲担心的呼喊置之不理。或者抱着一个充满气的轮胎,从岸边循着河道跑到上游,趴在充气的轮胎上,顺着水流再冲下来。再长一点,有烦心事的时候,我喜欢挑个清静的时候,去河里跑步,或者放声唱两首小曲,或者牵上陪伴了我多年的小狗豆豆到河里转一圈,看豆豆雪白的毛发在风中飞卷成一团绸子的摸样,煞是威风。它跑远了,我只需打个响亮的口哨,它就会乖乖跑回来,舔舔我的脚,继而接着往前跑,窝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等我打口哨。然而,我的口哨声还是没有竞争过它,因为我的口哨声依旧存在甚至更加响亮,它已经死掉了,即使我吹的再响亮,它也不会出现了。第一次见到豆豆,应该是小学五年级吧,放学回家见到一团白球拴在梯子旁边,我怯懦懦地喂了它第一口饭,它便衷心的陪伴了我十一年。它死掉的时候,我不在家里,父母便把它埋在西院的梧桐树边了。
这种记忆终结的时候,我的生活已不再仅仅局限在故乡。大汶河开始被采砂船挖的面目全非,河中清水已然五颜六色臭气熏天,虾蟹鱼蚌杳无踪迹。许是什么时候,有人顶不住压力治理了一下,河里开始干净些。有人承包了河段,开始在被砍掉树的河滩上重新种起了杨树。而且,河里被挖的坑洼不平,加上水少,树就植到河中央了,我漫步的足迹于是也追着到了河中央。
罗嗦了这么久,才会提及题目中的坚强树,想必关子卖的有点长。大概树在种了两年的时候,我也面临高考。第一次高考,败走麦城。当了那么久父母对外夸赞的模范生,老师眼中的好学生,这中间的失落感我把自己压的喘息不过来。记得那也是一个午后,在选择复读还是读一个普通专科的当口,我一个人到河中散步。走到河中央,倚在沙滩尖角最前的一颗树上,看着河中的景色大发感慨。站起身的时候看到身后的树,再看看河水,觉得如果发大水,它会不会第一个被水冲走……我坚定决心跟这棵树没有必然的联系,然后我却让它做了我重新来过的证物。那个下午,我从地上捡了一个带楞的石子,在树干上狠狠地刻下了两个字——坚强!于是,我顶着各种复杂的眼光开始了复读之路。那一年复读,成绩比第一次提高了几十分,我进入了一个马马虎虎的本科学校。后来,经历过一次变故后,我在那棵刻着“坚强”两个字的树下面,再次深深刻上了“再坚强”!
以后每次去河里,我都会去看那棵树,觉得无形间和它有了关联。河里发过几次大水,它处的沙滩最尖角的沙土几乎被水冲光了,它的很多根也裸露出来。我很担心。于是,一次暑假,我从家里偷了满满一购物袋化肥,拿了铁锹溜到河中央,在那棵树的背面,就是远离河边的地方掘了一个一米半多的坑,把那化肥洒在里面,又从河里兜了几袋水倒在里面。因为我知道树根有向肥性(根会伸向有肥料的地方),我希望它的根可以向土更多更深的地方扎,这样,即使发大水,它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冲走。
不知道是我的思想在作怪还是怎样,我隔了一段时间去看的时候,觉得它比其它树长得都快,而且要粗很多。我会拍着它的树干暗自高兴。它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在一年夏天几次大水的冲击下,都坚强的护住了它的位置。她的根虽然暴露了更多,但是它依然枝繁叶茂屹立不倒!
岁月流往,它渐渐更高了。原来刻在上面的字已经成为树疤且满目苍夷了。但是,这不妨碍我对它的依赖。每次回家,不管多忙,我都会到它跟前站站,倚在上面看看河里的景色。那是一个好位置,可以看得到远处的徂徕山,那在我的文章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情景取景地。可以看得到河上游的枯草残石,可以看到下游的大桥等等。在外学习还有打拼的时候,遇到困难,想到河中央尖角处的那颗树,想到它裸露那么多根在外面却依旧要经历比它身后那些树更多的冲刷却依旧活的很好,我内心都会鄙视自己现下的软弱,于是迎头再上。我也一直在内心称呼它为坚强树。
上一年春节,即2010年春节回家的时候,家里下了场大雪,而且手头有单位的相机,于是拿着相机去拍下了那颗坚强树,可是没想到,那竟也是最后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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