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屋外的墙角堆着一些破破烂烂大大小小的鞋。那些，都是已经穿坏了的，我年幼时的凉鞋，爷爷奶奶穿坏了的黄布鞋，被划破了的雨鞋……各种色彩，混杂着，堆上灰尘。
小的时候，和爷爷奶奶住在大山之中。乡下交通不方便，买东西总要走很远的路，到县城里去。乡下的食物是可以自给自足的，需要买的基本上就是生活用品了。一年夏天，奶奶给我买回来一袋子凉鞋，灰不溜秋的，码数各种都有。我撇撇嘴，表示不满。“这是我从你爱姑店里买的，这些大的等你大些了再穿。”“这也太丑了吧？我不穿！”“你不穿反正也没有别的鞋子给你穿。”
而固执的我，硬是靠着一双赤脚加拖鞋度过了整个夏天。奶奶也拿我没办法，那些大大小小的凉鞋，就一直堆在了杂物室的角落里，有那么一两双可能由于特殊原因穿过一两次的，落在了台阶和墙角。
我的记忆里，爷爷奶奶总是穿着一双黄布鞋，其实确切地说，应该是军绿色的，只是因为穿得太久了，色彩已经淡了。上山砍柴要穿，以防有刺挂脚，去园里浇菜也要穿，以防杂草弄得脚痒，去田里看水的时候也要穿，总之，一年大部分时间都要穿。黄布鞋磨损了布面，就补一下，坏了底，就放在门口，天晴的时候穿，实在不能穿了，才堆起来，结束它的使命。
那时候，每逢村里有人家有红白喜事就会请帮工，而每一个帮工都会发一双这样的黄布鞋。爷爷几乎每次都会去，自然也得了不少黄布鞋，每次他都拿回来给奶奶：“呐，把双新鞋子给你。”奶奶总是笑着说：“你不要啊？”然后收到柜子里。
后来，我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离开了故乡，尽管大家的方式各不一样。
年末的时候，我回去了。给他们买了两双暖和的棉鞋。也是军绿色的，里面是白色的绒，在家里穿也行，干活穿也合适。“不要你买咧，多的是鞋子穿。对了，我跟你说，上次我去你爱姑那里买东西，看到这个蛮适合你的。”奶奶边说着边拿出一双平底带花边的白色凉鞋，十分少女。“哇！好漂亮啊！奶奶，你倒是舍得花这点钱呀，这肯定不便宜吧？”“你爱姑给我打了折的哩！”“爱姑没说你偏袒孙女？”“那不由她说去，我也没亏待过他们。”“奶奶，以后呀，有钱留着自己花，现在是该你享福的时候啦！”“行行行，享福享福......”
那时候，总觉得未来一切都会安然继续。
六月的雨，连绵地下，奶奶打算去县里买双雨鞋。“你在家歇着，这雨天你出去万一滑了一跤，那可得躺大半年哦。我去买。”爷爷撑着雨伞出了门。中午时分，奶奶做好饭，温在锅里，准备等爷爷回来一起吃。
然而，一直到傍晚，爷爷都没有出现在家门口。
爷爷失踪后的第三天，我们终于在通往另一个县的公路上找到了全身湿透的爷爷。雨鞋，已经买好，包在塑料袋里，我们想帮他拿着，他却紧紧握着，谁也不肯给。
“早知道还不如我去买，怎么这么不清白咯，路都走错，还这么好几天哩，怕是中了邪吧？”
爷爷怎么会走错路呢？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一二。如果是注定会发生这样的事，那爷爷帮奶奶逃过了一场苦;如果只是意外，那也是为了一份默默的关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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