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里一直珍藏着一件白色的毛线衣,想起它便想起一些难忘的事来。
那个秋夜,父亲忽然来到我住的宿舍。记得应该是大二样子吧。我打了饭给他吃。父亲就着菜汤很快地就扒完了饭。父亲扒饭的动作使我想起读初中时我和他一起在员工食堂蹭饭吃的情景。父亲当时有个绰号,叫老红军。因为他每天都是下班后要赶回农村,一边帮衬着种了四亩田的母亲。那时候,一家人本来想跟着父亲过好日子的,可惜父亲太懦弱,没敢去跟领导叫苦。所以单位就是没有照顾家里人,我母亲一气之下只得带着我们回老家务农。父亲也就随了母亲,从长沙调回地方,进了机械厂上班。父亲一边上班一边回家,成了切切实实的“老红军”,因为有15里山路要走,漫漫山路上,父亲追逐星光和晨雾回家。我时常觉得,父亲的职业也许很多时候都只在跟山路打交道。早年在电力部门工作,他是架线队队长,一直翻山越岭,用脚来丈量大地。算起来他走过的山路和当年两万五千里长征的红军路线,起艰难程度恐怕也相差不了多少吧。
我记得,那时我也学会了很快扒饭,一碗饭,风卷残云般,我能在两分钟之内扫光。所以我也有了个绰号,叫“小红军”。
老红军父亲来到大学宿舍,其实不仅是来看我。他带着母亲给我准备的120元生活费而来,那时,父亲一个月工资才80几元。有时候还不能及时发出来。父亲也给我带来几只番薯,他说这是他路上的“零食”。母亲怕他路上饿,就叫他带上。他想做儿子的我也许对乡下食物有点兴趣,就顺便给带来了。“尝尝吧”,他说,“现今它可是好东西,禁饿。”
其实我已经对吃红薯兴趣不大了。小时候在家里,母亲为了省点粮食就在饭上放红薯,这饭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红薯稀饭”,可是那时后我们都觉得难吃,又不得不吃。
父亲吃完了饭,又吃了个红薯。他说:“差不多饱了。”我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多打一点饭给他,他说:“算了,你爸的胃口大得很。不要管那么多。爸爸饭量大,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榔头。”
父亲抽了一支烟,是用烟叶包着抽的那种草烟。他抽着抽着就咳了起来,现出很吃力的样子。我帮他捶了一下背。他说:“没事的,都这把年纪了。咳不死。”父亲快四十岁了,鬓角的银丝已经镶上了他苍老的容颜,昭示着年龄的老去。
父亲和我唠着就睡着了,他的鼾声很大。像天边滚过一阵阵雷声。好在寝室里几位学友都是雷公下饭,大家的鼾声足以把小小的寝室掀翻!
父亲临走的时候忽然脱下身上的一件毛线衣,他说这件衣服给你穿吧。外面冷,你身体又不太好。你妈说了,等到冬天空下来就给我再打一件。父亲把毛衣叠好放在枕头边,叮嘱 我一定要穿上。因为冬天已经逼近,容不得你耍小伙子了!
我穿上那件衣服时,感到贴心的温暖。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盈满两腮。送走了父亲,我一直回顾着他的话,其实我知道,父亲哪里舍得他的这件毛衣呢,那是母亲当年专门为他织的衣服,用了四十多双手套的料。他一直穿在里层,用心呵护着它,也许那里有着温馨的情意、体贴与感动,而今他把这份温馨和感动又传递给了我。
我想我明白父亲这份心思,他安慰我的话我都记在心间。天寒地冻,我不觉得冷寂,是因为有着一件毛衣传达着温馨与安慰。如今这件毛线衣已不能再穿了,但是父亲留给我的温暖却一直长留在心间,永远难以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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