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湖
[中国]王士钢
宇宙,给人一种浩无际涯的阔博,一种奥秘的阔博感。又象摆给人类一本宏大、神秘难懂的书。
数学,犹如解开这部深奥的宇宙之书的词典,那串串数字犹如烁烁繁星超度了夜,辉映起人类灵性之光,希冀的灵光。
音乐,象只柔和的纤手,为作这伟大超度工程而疲惫的人类进行着心身解脱般的按摩。
爱情,使人类不致毁灭,存在至今的东西,一种至今说不清,道不明的家伙。
江湖,什么?江湖,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那不伦不类的名声,也好挤向这文雅之堂?不过……
江湖是由舞台和角色组成的。假如说爱情是人类感情中最为复杂奇妙的一种,那么,江湖则是人世百代过客中最为复杂奥秘的客栈。
江湖在哪里?
它在荒芜的原野间,在大山密林深处,在寂静的乡间小路上,在喧闹的街市中,在灯红酒绿的高雅舞厅里,在散发着汗臭的下等酒馆中,在夜的小巷深处,在昼的垃圾堆旁,在飞驶的车箱里,在游荡的马背上,在摩肩擦背的人流中,在叫卖杂耍的地摊上,在拼凑临组的苦力群中,在夜的昏暗路灯下,在动中,在静中,在动静之间。它近在我们身边。又远在天涯海角。在权力火力控制面与自然火力控制面之间那薄弱的接合部。在纯顺民和顽罪犯之间那段游动线上,它无所不在的象“以太”充塞在这人世物质结构的所有缝隙间。
形象群的组合材料是这些:
脸:棱角分明,康健中孕满活力的方脸,腊黄瘁色中透着惨楚的病脸,奶油般粉白色团团脸。痴愚呆笨的倭瓜脸,善慈盈溢的润脸,阴险诡谲的马脸,洒脱清美的秀脸,阴阳莫测的怪脸,扶弱除恶的红脸,凶残暴虐的恶脸,天真娇嫩的园脸,冷酷无情的尖脸,惊诧的脸,淫荡的脸,高傲的脸,猥琐的脏脸,忧愤的脸,颓丧的脸,哭脸,笑脸。
眼:炯炯灼人的慧眼,喷着恶光的鹰眼,目光如电的智眼,腥松迷惘的睡眼,敏锐的秀眼,颓靡的鼠眼,流眄的可眼,睦瞪的凸眼,清澈温存的丹凤眼,透着奸气的三角眼。
嘴:或张的口似悬河,或嘬呡成哑巴一个。或介于时顿时诉的微合微启中。
手:拉车的大手,擦皮鞋的小手,挽助的暖手,攥刀的毒手,除恶的力手,神偷的贼手,疾书的文手,虚渺的闲手,温情的绵手,卖假的狡手,贪婪的污手,乞讨的怜手,坚定的手,微颤的手,或娇嫩、或粗糙、或纤纤、或老茧。
仪态:或项长,或侏儒,或大腹便便,或瘦骨嶙峋,或健美匀称,或佝倭畸形。再按其身类嗜好所是,套上各色服饰。或风度翩翩,端庄、威仪,或衣衫褴褛,寒酸、邋遢。
就是这些形象,这些五色的三教九流,各就各位进了角色,自大地的东南西北中,先先后后就下了水,浪迹江湖。
他们或单个天马横空,或三几相依为命,或弄帮结伙,凭着各自的聪愚,各自的路数,凭着人性中原始的善恶,凭着原始的倔强生存能力,凭着人性中原始的狡诈,凭着汰弱存强的原始丛林法则,他们大展其身手,恣意地舒展着自己的思维和行动。
一时间,江湖名符了江湖。
有礼貌、有粗俗、咒骂、良言、下流的浪声,绵绵的絮语,浑厚的正色严词,咕嚅的饶舌搬弄,刀光剑影,横尸血溅,或喊、或嚷、或唧或喁、欲死欲生、泪泪啼啼,忽的弄个气候,忽的四散无踪,真个是沸沸扬扬,神神秘秘,一场惊天动地的精彩演剧。一场骇鬼憾神的宏乐奏鸣,旧的遁了去,新的涌了来,如此年复年、代复代,演释出多少千古传诵的佳话,垂青后世的奇闻怪事。
江湖虽为江湖,却也有它那不成文的法律,有它那不伦不类的规矩,尤这从何方来,因何而来,到何方去的索问,更是江湖上第一大忌。各有各的来因,各有各的脉理,既然步入江湖可见厄运使其下了大决心了。细细推来无非是:不堪忍受的祖辈传下的那块贫瘠乡土,醒悟后毅然的背弃,咬咬牙到这江湖上闯出一方新土。不甘才能的埋没,到这阔水上显耀出自身的光泽。不愿辱受权势的淫威或小人的暗算隐入江湖。为着钱利混在了江湖。为了忏悔醒悟的过失走了江湖。或因不甘淡淡空虚的生活,为寻刺激撞向江湖。或因人因事不由自主被卷向了江湖。或因恶行逃出恢恢法网,潜迹江湖。或因精神、身心受到生活无情的重创,或婚姻、或情场、或厌世、或复仇、或躲避、或恩或怨甚或有些连自己也莫明其妙的,什么也不因为的,也向江湖荡了来。
好一个闯江湖、跃江湖、走江湖、混江湖……在这闯、跃、走、混、隐、游、逛、泡、荡、潜中,鱼龙混杂、善恶、美丑交溶在一起,而江湖用它那超人类的博大胸怀把一切一切都容了下来,而这伟大的宽容造出的空白地带,使这些不幸者免受了多少精神压抑,免遭了多少直接的牢笼迫害,消却了永生做那些霸主的奴隶的心中绝望。他们凭着自行的思维随时去留,最大自与由地调停自己身躯之舟。这同时,又造出了多多少少新的腥风血雨,添加了数不尽的风险,烦恼。而江湖给了每一个不幸者一次自救重造的机会,甚至那恶者。
炼狱、炼狱,用这炼狱的天火把自己点燃,把身子与灵魂全部燃烧,烧死十次,再醒来十次,咬紧牙,只默默,不吭一声地忍受,在痛苦中忍受这天火净化的洗涤。
各自心照不宣的都懂得一个箴言:“对人而言、江湖并非久留之地。”这只是临时栖身,这只是唯一的一次搏击,一次修炼,觅位的机会。
江湖是什么?
它是冶炼炉、净化池。一种淘金的程序;
它是自我展现的演练场;
它是自我再造的一种机会;
它是一个重生的产房;
它是顽恶毁灭的最后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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