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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次重逢

对的,无论怎样,说一句我爱你。

——

我揉着印痕的额头醒了过来,车流声、交谈声、还有那扩音器里的提示,“奇了怪了?”我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昨天睡觉的时间可是八点,今天这就在公车上睡着了,但愿没错过太多站。

我从衣服左边口袋掏出一副不新潮的眼镜,我想可能是睡着前迷糊塞进里面,好让自己睡得舒服点。

眼镜是我一年前在学校门口的一家小小的眼镜店买的,当时是中秋节,应该是打了不少的折扣。

镜片四周有些污垢,但还不至于我看不清那滚动的红色字幕。

下一站:源石大厦。

我连忙正了正这不值钱的眼睛,平常我从来不上心保养这家伙,若是摘下仔细看,上面会是密密麻麻细小的划痕。

还是源石大厦,我大松了口气,笑意小小的,小声庆幸,“还好,还好,睡了一觉还有两站的路,没坐过就好。”

我看了看四周,好像没人听见我的“欢呼”,这种没人分享的快乐,也随即被我丢掉了,换上冷漠的书呆模样,看着窗外。

外面是我的故乡。

我觉得还行的故乡。

刚刚提到了的源石大厦是我故乡最高的一座写字楼,足足四十七层,记得建成它大概可能是幼儿园的时光,等我会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写下“源石大厦”四个字的时,它就在那里给我仰望着。

我突然迷惑了,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一辆公共汽车,却连我自己在哪一站上的都想不起来,一个人坐车的时候一般脑袋都会空空的,视线只会跟着外面倒退的景象,偶尔回神关心的也是自己的终点站还有多久。

等一下,我曾在看到源石大厦的时候,对自己说还有两站对不对?所以也就是我这次糟糕的终点站咯。我掏出手机,借着黑暗的屏幕,看着自己,还好我记得自己是谁。

所以,我的目的地,终点站——风车公园。

扑哧!我轻装下车,身后传来自动车门关闭的声响,我目送那辆公车的背后走远,后窗贴着它的名字。

哦!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这辆公共汽车,我去外地上大学之前的时光,不知做过多少次,十三路,对,十三路,它的路线对曾经我们几个好伙伴来说还是个笑话。

“因为它不会脑筋急转弯!哈哈哈哈!”

我的故乡顺河而建,长长的像根牛奶饼干棒,而我们可怜的十三号兄呢?每天就是直直的沿着一条路来回来回,一辆可怜的一辈子不能转弯的公共汽车。

“哈哈哈哈!”我开怀大笑,三十岁的我好久没这么笑过,现在我的脑海把儿时众多的糗事——就在这个故乡——全都给了我,我可装不来沉默。

我随意看眼时间,意外也不意外,连同上车的理由、要见的人,我也忘了约定的时间,现在是上午九点四十六分,我在风车公园。

四年的大学距这里一白天的路程,于是我总是在夜里提着背包,也是夜里站在另一个城市的车站,好像我一直没离开过似的,但陌生让我清醒了。

也是,自从进了大学,回家回故乡的次数从来没有增加过,故乡可能生了气,它也给了我陌生。

该讲讲这个地方了,毕竟那个人约我在这里见面,不会是毫无意义的。我在风车公园走着,立了秋,梧桐昏黄,石椅、垃圾桶的头顶、路灯下也有了枫叶。

树变了好多,也换了好多,记忆中的路不见了几条,多了几条,其实我的家在故乡的另一头,而风车公园恍如隔着这座城市,于是小时候的我都要坐到这终点站的前一站下车,好奇的盯着那些不会转动的风车。

是啊,小时候不去问,于是现在的我还是不知道这里的几座白色风车为什么不去转呢?支着风车的是圆圆的塔,红色的砖可能是为了显得久远些,看着那漆好久没上了。

对于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来说,在意的可不是外界这些毫无用处的死物,我很快失去了关于这座公园的兴趣,随意的走,直到来到一个卖冷热饮的木屋前。

这里面的人会是约我见面的人么?我猜。

猜错了。

直到我付过两杯咖啡的钱后,木屋的那位美丽的人依旧如刚见我时笑的很好看,轻说慢走先生。我有些失落,感觉有些生气了,不明白是谁在愚弄我,两杯咖啡也一口没喝,提在手里,看了眼木屋里为了新的顾客而忙碌的身影,口袋的扣子被我来回叮叮解开再按上,路过木屋,继续走。

“喂……喂……”

突然,终于,有人喊了我名字,喊了两声,当我回头之后被那人确定了身份,于是,我的名字又被喊了几声,没了不确定,有了熟悉。

“白塔!”

听清楚,可不是白搭,我的眼镜再次立下功劳,我也认出了她。

原来是她!约我在这里见面的是她!早说嘛!我不由带上笑意,一边挥手,走近。我可没有一样的呼喊着,三十岁的我不会那么做,我会平平淡淡同她隔着一米问候,展开话题。

对对!

好几年不见,起码要亲切的握个手才符合现在的心情,我伸出空余的手,另一只依旧提着咖啡。

两只手掌握在一起,一只是我的,而另一只不是她的。

“嘻嘻!白塔!这是我的未婚夫……”很平常的名字,平常的我不想记住,我收回手,插进口袋,“哦哦!我叫白塔,幸会幸会!”

没给他立即说话的机会,我把另一只手的咖啡扬到了我们视线注意的地方。

这里有两杯咖啡,“特地给你们准备的,开不开心?”我的语气像是这么多年,我和她不曾疏远,熟悉的仿佛经常通电话。

于是,我看着他们说着开心和谢谢,喝着我买的咖啡,没接过之前,她递过疑惑的眼神,我如是说“哦哦,我刚喝过。”其实我知道,一定是她觉得从未对我提起过那个平常的名字,而我又怎么知道他们会来两个人呢?

我也不确定谁早来晚来,更不会傻到问他们约定的时间,毕竟谁让自己竟莫名其妙的忘了呢。

可她——李雯雯——那双漂亮的眼睛说了这样的话,“白塔,你约我在这里见面有什么惊喜吧?不会就仅仅一杯咖啡吧?”

“怎么会是我!?”我脱口而答,但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是我……约的她……李雯雯?可我不记得了啊!我怎么会主动……

“怎么不是你!可别想赖账!”李雯雯露出洁白的牙齿,以前每次她这样对我笑,我都会脸红如霞,不过今天我没有,一部分原因是吓的,觉得自己怎能忘了关于李雯雯的事情,另一部分,我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去脸红如霞了。

我现在该怎么办?

实话实说那对我来说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吧,是我约的别人,我却忘了太多重要的,即便说出来,也没什么可信度。只会让我的形象更糟糕啊!

我不知脑子里那根筋抽了,指着一条小道,对着狐疑的两人说着毫无把握的话,“有惊喜!就在那边!”

“真的?”李雯雯似乎有点开心了过头,她旁边那个家伙没任何表示,我俩相视一笑而过,我跟在他们后面,双手握的很紧。

我趁着这会点了根烟,松松思想,仔细想想,觉得自己还行吧,三十岁,没有太大作为,也没有穷苦伶仃,开的起中档车,住的起房,可没有谁会说自己拥有了完美的人生,至少我认识的人中,没有。

“白塔!白塔!”

她又在叫我,像从前一样;可我不能说出任何一句调侃的话,我们的距离,在刚刚一见面的时候就已经,隔了太多。

我知道,我该给她些陌生,几年不见,可没有人会像我一样,也说不清自己在等着什么?

“怎么了?”我故意慢吞吞,一副不上心的样子,“你找不到的话,可就不能说是我的错了。”

“你……”

李雯雯瞪了我一眼,不知为何,我看见她给我眨了眨眼,又撇了撇那个人——背对着我正聚精会神的寻找根本不存在的惊喜,什么意思?是要我在那个谁面前,给她些脸面?应该是这样。

其实,我知道我正在违背着本心做事,可又能怎样呢?

说实话吧,我想到了这个念头,我从没有骗过她,以后也不行啊!

就拿我的难堪,再让我们更远些吧。

毕竟你握着幸福。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

我刚开口,那个一共说了不到三句半的家伙,又说出了后半句,“我找到了。”

心灵感应般,我打了冷颤。

李雯雯的注意力一下被扯了过去,当然也包括我的,当我们三人把视线投给那人举起的东西时,我愣了。

根本不存在的惊喜……出现了……

“喂!等等!误……”

嘭!

看不出来,那个就比我胖了一点家伙力道那么重,几米的距离,他冲了过来,拳头抵开我下意识护头的右手,打在了我的右腮。

我被冲力击倒在小路旁,摔在鹅卵石上的感觉让我终生难忘,原来我觉得那些一拳就见血的屏幕都是夸大其词的,可现在,脸肿的不轻,吐出一口夹着血丝的口水,我说完了那句话,“误会!那不是我的!”

“当我是傻子么!”那家伙另一只手还紧紧掐着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钻石戒指。

我蒙了,今天这些事情是怎么了,我现在不正是那破坏别人幸福的小丑么?可我不是啊!从来都不是!

那家伙继续对我集火,我尽量缩在一团,虽然不知怎么,感觉力度好像少了很多,但依旧很痛,我疼叫着,“你疯了吗?我说了,那不是我的!那不是我的!那不是我的!”

我一直嚎叫着那不是我的,直到身上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继续,我睁开双眼,看向李雯雯。后者盯着我流着泪,在一旁拉着那个家伙,不让他再动手。

没等他们开口,我坦白了,坦白了今天的一切。“可能你们不信,但我确实忘记了除了约定地点是这个狗屁公园外的所有一切,我忘了我约了你,我也忘了我们什么时候有了今天的这个约定,我忘了,李雯雯!”

感觉丢了脸面的我很愤怒。

“知道吗?那两杯咖啡,我只买了两杯,不是记得是你要来,只是我觉得约定当然是两个人的事咯。”

“当然,这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可事实就是这样。”我咬牙忍痛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从那家伙手里抢过那个该死的钻戒。

“没有惊喜,我没有准备任何惊喜,说实话,这东西我也不知道是谁丢在这的,但肯定不是我的,再说,我为什么要准备这个当惊喜呢?”

李雯雯停了泪,静静看着我。

我没有去和她那双眼睛对视,我不敢,我也不想,“戒指总要一对,最起码要有个盒子才对是吧!”

我张开自己空荡的双手,往外掏着口袋,钱包、钥匙、发票一股脑的扔在地上,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我不能去做那个小丑。

那样会破坏她的幸福的。

“哥们,你要相信我,我可不爱她!”我嘻嘻笑着摇头,“在我眼里,她不过是个只会大呼小叫的笨女孩罢了,她怎么能配的上我呢?她……”

嘭!

又是一拳,力度一如第一拳,我捂着肚子大口喘着粗气,艰难笑着,“我怎么会喜欢这种公主类型的……太难伺候……”

嘭嘭嘭!咳咳,要说这家伙没练过,打死我……我不信啊……这座故乡边缘的公园人群高峰在傍晚及夜晚,就算现在我喊救命也没人来。

最后,雨点般的暴打还是停了下来,我的廉价眼镜不知早飞去哪里了,我眯着模糊的眼睛,看到了一双眼睛,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她还是拉住了他。

他们走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哥哥,够了。”

我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痛,我看着故乡的白云与阳光,这算什么?呵呵!这算什么?

是啊,我到底还是给了你陌生,彻底的陌生。我早该猜到对不对?你带着要惊喜而来,你使了使眼色,还有那看见戒指时候的热泪,也的确……再也不可能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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