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风紧骤,不辨东西路径走;弯转车来欲碰头,如行阴间进地府。
正自迷离左右顾,踏进垃圾堆积处。甩脚泥,咒骂语:“不讲卫生乱甩弃
若非我的体格强,几乎被它跌倒伤。我若三长并两短,你家坟头要冒烟。”
此番话语刚出口,暗中有人相对牛;“这位后生讲话差,出口成章把人骂。
自个不慎迷路径,反怪垃圾放不正;我和垃圾相识久,里面不全净恶臭;
亦有吃来亦有烧,亦可变废成珍宝。若无堆堆垃圾在,老妪何以谋生活?”
听得此言心惊异,慌退十步站不立;不见此处有人居,耳畔怎闻人声语?
莫非垃圾会说话,听不得咒语自作答。想此神情犹慌乱,迷迷蹭蹭不能前。
幼时听得有鬼怪,魑魅魍魉把人害。专拿孤苦无依者,作恶为歹难逃开 。
扪心自问心亦善,偷鸡摸狗从不干;未曾起过损人意,没有生过奸诈心。
家贫不敢涉游乐,志短常守荒庭坐;不评东邻西舍短,不论是非曲直长。
俄尔忆起一件事,却是儿时斗玩趣;当时年龄七八岁,顽皮捣蛋不听训;
天寒偏要冰上走,酷夏汆水混江龙。挎个竹篮去割草,东游西转四处跑;
忍看家禽六畜饥,只顾心猿意马去;勾朋结伴偷甜瓜,匍匐前进往里爬;
一着不慎全被抓,各娃交给各娃妈。个个俱挨一顿打,不让割草学摘花;
心急一路往前跑,摘了大朵遗小朵。来往三返摘不净,锁进厨房自反省;
面壁两天没改错,吃光了锅里白面馍。气得母亲心颤颤,指我脑门咒语念:
“妈妈蒸它要敬佛,八月十五拜老天。被你一下全吃光,饱了娃儿饿着了天;
惹来老天一时愤,把你捉进南天门。四大金刚把你管,挨了大斧挨神鞭;
斧劈鞭打还不算,投进地狱烈火炼。一下不把你烧死,温火慢煮烹烫煎;
不会让你再转世,永做阴府的受罪人。”自从妈妈咒过我,我便惧怕夜奔波,
日不西落便就寝,艳阳高照出被窝。绕膝母前岁岁安,一历世事举步艰;
正如今晚天昏暗,尚要嚼字图书馆。十年天怨今要报,遣来鬼怪把我捉;
遇此关键方寸乱,有意逃生腿灌铅。生死正在紧要口,垃圾堆里现三影;
恰有高房电灯照,真真切切得观瞧。仨影俱带妇形面,只是老衰不光鲜;
苍苍白发如霜染,佝偻身子乌垢面。个个手中俱执器,右手铁爪左袋提;
年龄都在六十上,不像魍魑似“大娘。”骨立与我对观望,各怀疑惧不舒畅;
细辨彼此不相识,同为天涯沦落人。一妪天生善言谈,强支倦体开了言:
“俺仨谋生捡破烂,垃圾堆里蹲半天;翻捡十斤碎玻璃,可卖两角叁毛钱;
再拾二斤旧铁皮,既可凑对一顿餐。谁想天色陡昏暗,不见对面人容颜;
你迷不慎错路径,恶言丑语骂连声;老妪听着不动听,回一句吓着了小后生。
别疑我等是鬼怪,生活虽苦命尚在。”听得妇言心稍安,再看她们心怜怜;
忍耐不住开口问,“各位大娘哪里人?何故离家出庭门,若大年纪外飘身;
可知秋叶落归根,羁鸟尚且恋旧林。狐死头首还守丘,代马南征依北鸣;
难道不曾育儿女,膝前无人侍饮居?果此乡镇当五保,敬老院里养到老;
强比如此处异乡,富人堆里饮残汤。三位老妪听我言,哀恸声声泪涟涟;
曲曲婉婉伴悲风,痛痛切切如竹弦。异口同声向我答,声泪俱下随风传:
“我们都育有儿女,膝下也多儿孙缠;可恨天伦不美满,食不果腹穿不暧;
农人投生靠地田,薄田愈耕生愈艰。夏粮风调若雨顺,亩产也收七百斤;
谁知官仓一开口,一称称去五百六。 重把希望寄秋收,多种棉花和大豆;
奢想卖得好价钱,买些杂粮和衣衫。上头忽又政策下,指标下了一匝匝:
“只准到花厂卖棉花,卖给私人要抄家。”痛恨花厂狗官管,一心只是想多贪;
压级压称又压钱,千斤鲜棉换白单。棉农百问无人理,逡巡再三不忍去;
齐壮底胆又探问,铁窗口抛出丑恶言:“滚蛋滚蛋全滚蛋,秋后总帐一齐算!”
众人听后怯怯归,沐浴秋风听秋雨;秋日送尽寒霜降,不见上官来算帐。
突然一夜大雪飞,气温骤落零下几。可怜儿孙秋衣单,一床病卧全家瘫。
老伴有条旧棉裾,已历七冬破缕缕。无可奈何披在身,坎坷一路买药去。
世路不平雪更滑,一跤跌在冰天地。待至村男齐寻到,寒尸已被饿犬欺。
棍下夺得半匹首,草草卷埋荒滩沟。悲苦之中送亲人,雪压霜欺家更贫。
西送伴翁未三日,官命叫嚣屋顶蓬。更有恶吏咄咄逼,假借上命凶言欺。
声声言要收三款,粮棉抵后缺一半。总帐两日要清算,迟延三刻抢抓翻。
千家万户妻儿叫,鸡飞狗跳声声高。前邻一儿血气盛,胆生怒言相抗争。
官差一顿强打手,至今瘫在病床头。那个敢再逞豪强,立即关进铁牢房。
苦苦哀告终无效,双双跪地亦不饶。无可奈何忍泣涕,拆下屋檩换纸币。
得到纸币吏欢喜,醉翁亭上饮酒去。可怜农人一家家,雪光地里生死离。
自此俺仨离乡村,乞讨街头漂零零。每当手伸富人前,听得声声“讨人厌”;
不但不舍一分钱,反把恶语指叱俺:“死老婆子不自羞,家有儿女上街头;
狡诈骗得好人怜,不劳而获得施钱。肮脏我们市人面,败坏国家太平颜。
真想一脚踢你滚,又惜我的皮鞋尖。快快走开滚远点,那里肮脏去那边。”
听断市井人声恶,受尽光天化日难。生生死死几犹豫,思前想后恋儿孙;
由此苟延续残喘,体衰不能挣大钱。肮脏不敢人前站,垃圾堆里共患难;
白日怕引众人唾,便在黑夜寻钱赚;今日得遇小后生,吓没吓着莫心惊;
一声大娘叫的亲,感我三妪老性命;亲切人语久不闻,乍然一听泪倾盆。
若不嫌俺老脏烦,送你三个咸鸡蛋。外壳虽脏里面净,三颗橙心在当中;
如此昏天吃下去,保你心亮双眼明。今后行得好路径,避得奸邪不迷踪。”
我接仨蛋放胸袋,躬身一揖连连拜。总以我生命多舛,始今方知人世艰;
初听仨妪泣涕言,心中尚能自在安;恳恳切切听一半,已是悲痛碎腑肝;
比及又把仨蛋送,遂成泪人故国倾。人生俱有父母在,何居高楼何守丘?
纵观四野灯火煌,多少苦寒当中伤。若夫天道转复换,谁人执手霸王鞭?
悲痛泣涕别三妇,辗转反侧夜难眠。心有郁结千不开,愤然提笔作墨翰。
孤灯盏下写两页,草纸尽被热泪染。几欲放声大恸哭,又恐惊扰四邻安;
幽幽咽咽暗自泣,喉管梗塞气息断。待得东方日残明,飒飒又是满窗风;
顿然念起三妇妪,寥萧之中归何处?想此飞奔下楼梯,一路重奔垃圾堆;
放眼一望无人踪,狼籍满地臭气熏。光天之下尽败絮,华日当空谁知闻?
徘徘徊徊复徘徊,怜怜念念复怜念。急风不解人间怨,只顾晨明吹到晚;
但愿今年春来早,冰霜寒花降要迟。能延人间千日暖,吾愿受寒十万年!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shigesx/show/537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