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初祥,我自理解为最初的模样,因为父亲的小学文化水平而错把样写成了祥。但事实是她们希望我永远像最初一样吉祥如意,生命没有波折,多么俗气的解释!
窗外一排飞鸟掠过,我放下手中的签字笔,缓缓走到窗台前。天边浮现出淡淡的灰色,寥落的白云,也被侵染着散发出迷茫的白光,我只是仰头望天,那里好像有我想去却永远也去不了的地方,如果你叫我初祥,或者初样,我都会微笑着回头,然后跟着不熟悉的你去远方。
或许你还应该等我一分钟,让我看一看楼下枯萎的红豆杉,那是我托朋友从很远的地方带来的,家里没有足够大的花盆,于是我把它栽种在楼下的花池里,它由去年的一棵小树苗长成了如今的大树苗,而后来的日子里却不知为何突然枯萎,奄奄一息。或许它承载的梦太重,我把我的童年都压在它身上,它也许像我一样感到绝望,但唯一不同的是它的绝望是死,而我的绝望只是没有希望。在没有希望的梦里,不熟悉的陌生人请带我走向远方。
“祥子~~祥子~~......”远处传来要命的呼喊,越喊越响,再后来听见的就是向我逼近的脚步声,我头也不抬地继续用树枝在地上画小鸟,我眼睛瞟到的穿绣花鞋的老妇人是我的外婆,她正双手插着腰喘粗气,体型庞大,粗气的声音就像夜里的呼噜,吵得我不得安宁,我把树枝仍一边,跑到旁边的石块坐下拨弄石子,她风靡全村,尖锐的嗓音似乎能洞穿整个村子,但她却唯一拿我没办法。我不喜欢理会她不仅是因为她喜欢在人前数落我,説我内向,有自闭症,还因为她老喜欢叫我祥子。我讨厌祥子,讨厌骆驼祥子,讨厌同学们围着我笑着说傻祥子。
当老师牵着她们玩丢手绢或老鹰捉小鸡时,我都会一个人独自在一边,有时拨弄小花小草,有时拿着木棍在地上画画,但更多的时候我都是仰头望天,看头顶飞过的小鸟,看忽远忽近的白云。我是个安静的孩子,但在他们眼里我是孤独的,是内向的,但尽管如此,他们也不愿意多与我分享一块蛋糕,不愿意与我做朋友。
但好在我还有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她叫黎彩,她会拍我后背,问我在抬头看什么,我会告诉她我在看白云上的另一个世界,她会一脸迷惑地望着我,然后笑笑,她也会和我一起画漫画,一起种小花小草。
那时我们最大的乐趣就是爬外婆院子后面的红豆杉树,每到秋天,树上都接满红色的果子,我会把果子都让给她吃,而每到这时,外婆都会拿着木棍追赶过来,嘴里叫嚣着,我清楚地看见叶子落了一地,果子也遍地都是,外婆心疼极了,因为她要用红豆杉的果子榨油,我当时并不知道油有什么重要,只知道我唯一的朋友很喜欢吃它的果子。于是我们会趁外婆不在时爬到树上,我看见她脸上满足的笑容,我会很开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我们从二年级到六年级再到毕业,我和她的关系依旧这样要好,初中也在同一个学校,她还是会拍我的后背叫我初样,但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叫余浪的人,他会在放学的时候等她,他会站在学校的电杆下,手指间夹着一支烟,夹烟的手臂上纹着一副像龙的图案。她看见他,会从楼上奔下来挽着他的手臂,他带她坐上他的战虎摩托车,她的手臂紧紧环绕着他的腰,发动引擎,他淡灰色的头发仿佛要被风掀起一般,她们从我身边驶过,就像亡命天涯。
从那以后我变得更加沉默,有时会写东西或画画来打发时间,但还是会看见她带他去吃奶油泡芙,葡式蛋挞。她给他买邙山,红喜梅,我还看见她们在电杆下相拥接吻,如雷击般的我只会背着书包,低着头,加快步伐向前走。
我再次见到她是在很久后的一个星期二下午,我想告诉她我看见他牵着另一个女生的手走过巷口,她笑着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告诉她他不是好人,她停住了笑,低头沉默,忽然她又抬起了头告诉我她爱他,眼神坚定而又迷离。
日子对我来说仍如死灰般地过着,再次听到有关她的消息是关于她退学的事,我扔下手中的笔到处去找她,最后得知她在巷子口一间隐秘的桌球室里,我推门进去,一面呛鼻的烟气墙向我扑来,我一边扇着烟气,一边努力找寻着方向,屋内阴暗而晦涩。我摸索着前进,看见余浪正一手按着桌子,一手掌着杆,半俯着身,姿势优雅而帅气,黎彩正挽着他的手臂,娇羞地笑着。我冲过来拉起她的手想要往外拖,但那群人很快向我围过来,将我推倒在地,脚和拳头向我砸来,我努力地抱着头,感觉快要失去知觉,但意识到一个女生在説算了。在我醒来是在一片荒芜的草地上,浑身是血,我无力地睡倒在地。
再后来,我听说她们一起南下打工,没有説要去哪里,她的奶奶和爸爸也在到处寻找她。但不到半年,她一个人回来了,她抱着她奶奶哭泣,説她知错了,她的爸爸拍拍她的后背,沉默着,眼眶发红。
第二天她在楼下呼喊我的名字,初祥,让我感觉到陌生,好像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一样,但却又那样熟悉,对于人生的这种无奈,我也只能笑笑。“陪我走走,好吗?”她说。于是,我们并排走在马路上,起初谁也没有说话。
走着走着,她突然侧过头来对我説谢谢,我怔怔地看着她,她突然放声笑起来説:“如果当初和你做朋友是为了你家后院的红豆杉果子,你信不?”我看着她憔悴的脸突然笑起来,没有说话。她低下头,无力地踢着脚下的石子説:“我妈在生我十天后就跟别人跑了,我爸每天喝酒,喝醉后就打我和我奶奶,他用剪刀剪断我的满指头,用带火花的烟卷烫我的后背,抓我的头发,我奶奶从不说话,只是不停得干活不停得干活,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我恨,我恨她们每个人,但是你不同,你很善良,你的背影很孤独,但却渴望有一个人能走进这样的背影里,因为我孤独过,所以我懂。”我看着她,眼眶刺痛而发红。
起床,伸了个懒腰,掀开窗帘,天外晴朗而明媚,但楼下却议论纷纷,我听到有关于黎彩,于是我顾不上穿鞋就往外冲,听说黎彩她爸爸正在家里翻找什么东西,差点把屋顶都给掀了,后来才得知,黎彩偷了家里所有家当以及她奶奶一直都舍不得佩戴的嫁妆南下求余浪复合,她赶了三天火车,滴水未进,在见到余浪时,她蓬乱着头发,脸皮发黄,嘴皮干燥着半脱落下来,她见到了他,他左手边挽着一个妖艳的女子,她呼喊着他的名字,并说我有钱了,有很多钱。他回头,对她喊神经病,叫她滚。第二天就收到她死亡的消息,说是穿着一条淡灰色的裙子从十八楼跳了下来,鲜血将淡灰染成了鲜红,从此她就活在了梦里。
此后就再也没有人叫过我初样,而村里的所有人都唾弃她,只有我将她埋葬在红豆杉树下。
那是一年秋天,我家要迁移到东南方去,我去看看她,去看看红豆杉,今年的红豆杉结了特别多的果实,满树都是,红彤彤,但现在已经没有人喜欢吃这种果实了,任果实掉落一地,也不会有人来采摘,更不会有人心疼。我拾起一颗饱满的果实,让它静静地躺在手心里,我将它举起,举到刚好送给你的高度,伸出手,对你説:“你好!”彼时,所以的伤痕都向我砸来,让我泪流满面。
我坐在去东南方向的车上,车外的风景不停得往后倒退,那这样是不是可以説我把所以的风景都留给了你,就让我一个人继续孤独地向前。窗外的天空也是淡灰色,我将手伸出去,挥舞着问好所有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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