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盛开的一刹那,使人的眼眸贪婪而沉醉的凝望。光芒熄灭,开始支离破碎在黑暗中散落,一辈子仿佛只剩绽放那一瞬间。碎了一地的残败的烟花。它们知道自己只有寂寞了。
像任何一个女人,美丽的时候,很多人都爱。等到岁月磨平棱角,皱纹布满沧桑时,只剩寂寞与自己孤芳自赏。虽然花已非花,人已非人。
如眼神淡漠的望着不远处鬼魅盛开又似急于暗然降落的烟花。感觉到压抑。明天是爷爷下葬的日子。而此时张牙舞爪绽放的烟花,美丽而寂寞样子,庆祝的是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人的一生始终敌不过宿命的安排。要你死时,绝不拖泥带水。否则如怎么也不会相信爷爷喝粥的时候会一睡不醒。
如是爷爷带大。十七年前,如的爷爷在垃圾堆旁拾起这个被遗弃女孩。开始相依为命。爷爷是捡破烂的。身份卑微,收入微薄。一生为贫穷所扰。可是,对如却是倾其一生的好。没有血缘并不能代表什么。就像没有爱在夫妻之间也不能代表什么一样。他们所需要的只是相互陪伴。在寂寞的时光的黑暗的洞遂里感受到不是只有自己的存在。
如冷静而近乎冷漠的处理了爷爷的身后事。面对嚎啕大哭的爷爷的弟弟的妻子,如知道,她的眼泪是假的,她哭丧的脸只是一副无法挑剔的面具。曾经她近乎刻薄的语言,她盛气凌人的姿态,她趾高气扬的态度,如都是领教过的。此刻哭成泪人儿,只是惦记着爷爷带不走的唯一的财产,他的房子。房子不值钱,她只是舍不得把自己家的东西留给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是的,十七年也没改变这个事实,如是外人。从来都是。
如没有兴致和那个女人争房子。她从来没有把这里当成家。家的概念早在父母把她遗弃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她知道,她是适合流浪的生命。
如对爷爷是感恩的。如找不到表达的方式。眼泪对如来说是奢侈的,悲伤是如似深海般的沉默。走的时候,只带了几件简单的衣物和爷爷的一张黑白照。还有积攒的一点点钱,大概只够去某个大城市的车费。
如买了从市里到广州的硬座,只有六个小时的距离。如同窗边男人换了一下座位。他眯着眼睛微笑的样子让如不太自在。如把脸撇到右侧,微微伸长脖子,木然的望着窗外不知是倒退还是前进的景物。有时能看到小镇,有时是一片荒芜。但大多时候,是看到农村的清幽的水稻田,让人嗅到汗水的味道。变换频繁的景色开始使视觉疲惫,渐渐的,感觉到眼睛空洞,思想在快速运行。如感觉着这场流离途中可能汹涌的黑暗。迷惘的同时是义无反顾的勇敢。她相信,这是她的宿命。
下了火车,看着汹涌的人群,如开始紧张。如紧紧的捏着口袋里皱巴巴的50多块零钱,走出站口不知所措。今晚何去何从。
如不敢住宿。这点钱付不起一个晚上的住房的费用。如选择了一条最宽敞的马路行走。没有目的的,好像这条路能走到死般的决然。背影消瘦,在颜色昏暗的迷离的路灯下,孤单落寞。
因为一天没进食,脸色苍白,嘴唇干燥。颓乏的脚步让如看起来像个病人。如走了很久,因为找不到地方停下来。她从公交站上看到有个公园,她跟着公交站上的路线走,如不知道路有多远,但她希望可以找到一个地方让她停下来。
凌晨两点如走到了公园。经过两小时的路程后的到达,并没有让如有太多开心。这里只是一个用来消遣黑暗时光的地方。仅此而已。如蜷着身子侧躺在一条长凳上。轻轻的闭着眼睛,因为寒冷,无法熟睡。
在天稍微亮的时候,如打算离开。对于公园里的景物,如并不感兴趣,因为饥饿。她想,或许等到晚上,自己还得来这里过夜。是的,贫穷使人接受自己的任何生活状态。贫穷也使人害怕贫穷。如害怕贫穷,却没有任何怨言。贫穷从不值得抱怨。
如随意上了一辆公交,随意下了站。买了点简单的早餐。开始思考她能够在这个城市靠什么维持生活。
如本在上高二。只有初中文凭。只能做一些卑微的工作。做餐馆服务员,卖衣服。可是,如不喜欢物质丰腴横行而忙乱的生活节奏。像一个个吃撑了的却永不满足的胃,有种腐败的气息。因为食多腹胀,反而使胃更空虚。想要拥有更多。
可是,像如这样在社会最低层黑暗的夹缝中生存着的微不足道的人,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力。要么等死,要么在浑水中淌着,残喘生命。
如选择了卖酒。不体面的工作,可是这能给她多一点的财富,她能抓住的也只有生命之外的钱财,哪怕肮脏不堪。如需要维持生计。她害怕贫穷,害怕饥饿。
酒吧营业时间为下午4点到凌晨两点。凌晨两点如从酒吧出来,她还没有住处。头发散落在肩上,午夜的寒风一阵阵吹袭,抚乱了原本的秩序,像是一种杂乱的漂浮,好似生命的存在,颠沛流离。消瘦的背影,单薄的衣物,散乱的头发,使如在暗黄的路灯下显得抚媚而忧伤。
如漫无目的的行走。后来干脆在一座大桥上来回,消遣这看不到尽头的黑暗。累的时候,就靠在栏杆上把身子往外倾斜,把头仰着,让头暴露在毫无遮挡的寒风中,以驱赶疲乏。她想过去网吧过夜,可是,距离成年还相差一些日子,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哪里。如大口大口的呼吸,感受着生命的存在,才不至于绝望。
清晨的时候,如搭了公交去了公园。她需要一个地方安放睡眠。
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持续了一小段日子。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如就给自己租了一间简陋的房子。
如卖酒的时候,不太说话。但是,顾客灌她酒的时候,她从不拒绝。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卖更多的酒挣更多的钱以填补心中那成片成片的不安与空虚。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不开心的时候,脑袋是空洞的没有语言的。
当成微微眯着眼,倾斜着笑脸,放荡不羁的说要如和他同居的时候。如对这张脸闪过一丝厌恶。但如很快妥协。她知道,同居意味着不用工作就可以有很好的物质生活。可以买奢侈品,可是肆无忌惮上网,可以有一种黑暗而安静的生活。
如辞掉工作,搬进了成的公寓。成的住房在公寓楼的29层。如喜欢高楼。喜欢在玻璃窗口眺望很深很深的夜里却微微泛白的天空,这种浓郁灰暗的白,像城市里的生活,疲乏暗淡,使人看不到生活的本质。但令人欣慰的是,在这里可以常常看到烟花,有的烟花飞得和楼层一样高,可它们总是降落太快,像一阵风,狂乱吹过,什么都不留下,只把寂寞交给自己。
如有时候会想起记忆中最清晰的那一片天空的夜色,墨蓝的黑暗无法洞穿,散发着浓郁的鬼魅气息,使人沉寂而沉醉。那里很少的烟花,却有很多很多明亮的星星。星星也是寂寞的,隔着漫长的空气相望,只有寒冷。有时候也会想起爷爷的笑脸。那是小时候唯一可以用来安慰自己卑微的灵魂的。也是除了那张黑白照外如现在唯一可以抓住的爷爷的记忆。
成不经常回他的公寓。所以如大多时候可以在他的公寓里过很自在的生活。听轻音乐,安静的做家务,或是睡觉。黑夜里,玩电脑,有时候和陌生人聊天,有时候写一些黑暗的充满疼痛的文章。有时候只是在窗边看天空和寂寞的烟花。
如从不干涉成的生活。这本来就是一场身体与物质的交易,彼此都是自由的。更重要的是,如不爱成,即便自己付出了身体。成对如是温暖的,他喜欢摸着如的头像摸着他的宠物般,你是需要被照顾的孩子。如常常会想,让生活就这样继续吧。简单而原始。
可是,有一天夜里,一个脾气暴躁的女人来敲门了。如打开门,女人近乎疯狂的扑向如。因为气急了而扭曲的脸,显得恐怖。这个女人是成的妻子。如今天才知道的事实。
女人因为需要发泄的愤怒,嘴巴急切的蠕动,语无伦次。如带着恐慌的被推到窗子边上,女人狠狠的掐着如的脖子,如感觉到脚板开始脱离地面,因为无法呼吸,所以本能的挣扎。喉咙被堵塞的窒息使如感受到死亡,仿佛能看到灰暗的天空盛开了爷爷的笑脸。如索性索性闭上眼睛,毫无怨言的死去。
可是女人突然松开了手。绝望而木然的摊坐在地板上,开始流眼泪。声音没有了刚才的强势,对不起,求求你,离开我的男人,我们还有孩子,我不能失去他的。她突然对着如跪下,麻木的磕头,请你离开好吗,求求你。声音哽咽。充满对命运的乞求。
如从窒息中缓过来。看着这个受伤害的女人,开始对自己徒生恨意。没有丝毫犹豫和留恋。她说,我会离开的。
第二天,如随意的买了去北京的飞机票。带了简单的衣物和这半年存下来的稿费。如没有拿成的钱,当交易关系结束,多余的钱就是牵绊。银行卡放在桌上和一张纸条,纸条只有一句话,我走了。如发现,连走的时候,自己对成也是没有语言的。
成没有找如。他知道,她是一个随时可以告别的人。温情安慰不了她黑暗的灵魂。她是属于流浪的生命。
北京很大。如不知道该去哪里栖身。好在已成年,可以去网吧写作度过一个个冷漠的夜晚。如在网吧附近租了一间小住房。
当如觉得自己在北京住的足够久的的时候,她开始离开。
过了三年的告别的流浪生活。如去过很多地方,告别了很多人。如感觉自己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迅速苍老。无论是容颜还是灵魂。
如来到上海。像每个繁华的大城市一样,街道上,地铁站里,遇到的都是行色匆匆的冷漠人群。
她想她会很快离开。可是,她相遇了蓝。蓝是一个英俊健康的上海男人。
那天在如路过的街道上有一家酒吧开业,门口盛放着晃眼的寂寞烟花。如停在路上,眼神淡漠的看着烟花降落的地方。身后传来很好听的普通话。你是一个比烟花寂寞的女人。
如对他微笑。要不要请我喝一杯。如喜欢他毫不掩饰的赞美。她想,他该是一个有情趣的男人。
凌晨两点,他们一同从酒吧出来。蓝说,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如轻轻的笑,大声的说。声音在九月的寒风中显得憔悴。眼神闪过一丝疼痛。
那我带你回家。蓝安静的微笑。
嗯。如傻傻的点头。酒精让如苍白的脸透着一些红润。
他们度过了一段安静的时间。
蓝说,你愿意为我留下来吗。我想娶你。
我活不过今年冬天。如神色淡然。
别说傻话。
不是傻话,是真的。我感觉我的生命被我消耗殆尽。如用双手掩住脸,流下泪来。当一个一直在流浪的人试图留下来的时候,她会对生命绝望。
蓝不再说话。他知道他无法挽留她。
是的,当一个人对生活再无欲望时,她是一个随时可以死掉的人。没有抱怨和怨言。也没有遗憾。
她死于一场感冒。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蓝一直陪伴她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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