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邻居们的帮助下,我们草草地把母亲安葬在那桥头边的芦苇丛里,为的是在我离开这个家的时候,不让她看见,更不愿我离开时一扭头就看见她伫立在荒野的坟。我想,她是最愿意被安放在那里的。
在我13岁到18之前的那段时光里,妈妈总要带着我面对着落阳,在寒风咸涩的季节里,指着快要被杂草淹没的田园小径说:“儿子啊,这就是你爸爸离开时的路,他离开这里的时候那路多宽多长啊,再过几年他真的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他一个人在外漂泊可是有多孤苦啊!”
母亲说完话后紧紧地将我揽在腋下,我们就这样一高一低地站着,像是两根静静依偎着的拐杖。“妈,你说爸爸会不会沿着我们家门前那条铁路找到我们?而不是现在这条路?”“孩子,你爸如果想回来的话,就算地上没有路,他腿残废了,他爬都要爬回来。”说完,母亲似乎有点气愤,搭在我一边肩上的手用力抓捏了一把,痛得我真想叫出来,可是我硬是咬着牙没作声。夜幕就在迷失中挂起,我似乎是母亲的眼睛,而我肩上的母亲的手像是把舵,一步一步地把我领回家。
妈妈走后,我似乎再也找不到方向感,像只流浪的小黑猫,将身子畏缩在漆黑的夜里,不敢、不愿走进任何一处光明中去。在没有归属感的地方生存,跟流浪有什么分别?!
妈妈是孤儿,可如今我成了妈妈的孤儿。我趴在妈妈的坟头睡了一晚,我听见坟堆里面有股呼呼的火苗声,那声响温暖了一颗即将流浪的心。这荒野里只有妈妈的一处坟,我没有必要害怕。妈妈在生都爱我爱不够,因为在我身上她倾注的是两份爱。如今,她带着另一份爱在这冰冷的地底下继续温暖着我。
第二天晚上,在星月的一片酣睡声中,我开始了流浪的征程。我关好庭院的门窗,站在屋外,望着妈妈那件尚在屋檐下晾晒的呢子大衣,感觉妈妈还在这屋里熟睡似的。我不禁抹了抹眼睛,走过去将大衣披在了身上。摸了摸儿时母亲为我在枇杷树下绑的秋千,轻轻摇了摇水井上的轱辘,掬了一口水喝。关好了庭院上不太结实的斑驳木门,紧接着路过妈妈的坟旁,我折了一截芦苇花、抓了一把泥土,用妈妈留给我的手绢包好放在了怀中。就这样,我顺着铁路栅栏旁边的小路走向了远方。
天快亮时,我感觉风有点大了,并且还飘起来绵绵细雨。只见我现在走在一条烟雨苍茫的长堤上。隔不了多远距离就有间没有安装门窗的小石屋,像是古代遗留下来的驿站。如今,这屋里头的角落都满是杂草,屋中间是一些黑乎乎的碎石头。我感觉有只是有点渴,尚且不太饿。我走出屋,站在屋檐下,望着零星滴落的雨水,张开嘴,伸出舌头,就这么一滴滴地接着。解渴后,我的腿似乎有点累了,而我也感觉有点困。
我裹紧大衣,蜷缩在角落里,把脸挨着石壁,却感觉愈发清醒了。原来石壁裂开了一道缝隙,屋后浩瀚的湖中吹来阵阵凉风。我透过光望外看,只见晨光中有几条牛在湖底的石缝中卧着。我踩着湖边的石阶下到干涸的湖床上去,来到了牛的身边。我抚摸了它冰冷粗糙的皮肤,它没有起身也没有抗拒,只是用它沾满泥土和苍耳的尾巴轻轻掸了掸我的手。再看湖的边际,时不时地飘来鞭炮声和亮光。我突然意识到离过年也没多少时间了。
此刻,我很怀念与妈妈在一起吃年夜饭的情景:她总是在过年的前夜,专门在我的床前生一盆红通通的炭火,为的是怕我早晨怕冷赖床。然后,她一边哼着类似催眠曲的小曲,一边洗着菜。切完了菜就接着擀饺子皮。灶堂里是一直都不曾熄灭的火苗,一盘盘的美味的菜肴从外边的锅里被炒熟了就放到了里边的大锅里蒸着。快到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妈妈就会催我起床去屋后的神树庙供奉下树神,祈求树神保佑家庭平安幸福。
只见那神庙就一非常矮小的瓦房,刚好容纳两个人的身子。里面有一尊威严的神像。我走路还不太稳的那会,母亲都是亲自抱我过去祭拜的。她把我放在神庙里,自己拿着香烛、纸钱和檀香走到神树底下的神龛前点燃起来。而我总是好奇得东爬西滚,不一会儿就爬到了神像的怀里去了。母亲回来看到此情景,慌忙将我抢下来,仿佛神像会把我收了去一样。然后,在她一片童行无忌的喃喃自语声中出了神庙,带着我在神树上折了一根枝条回家插起来。再到早上五点多就又要起床去供奉一遍神像才能开始享用新年的第一顿饭。
“ 今年的新年,我们就分开过吧!我知道你已经跟我过过腻了!否则,你怎么会选择离开!”我望着天空流着泪笑着说道。“如果你想和我再过一个新年,你就飞下来吧!”我在心里默念道。
既然快要新年了,我也要好好准备一下。“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做草有什么不好!离离原上草……春风吹又生!我不哭,分开的意思是为了更好地活着。今天,我不孤单,我有老牛陪着我,我有春雨滋润着我,我有春之东风吹拂着我!我会好好活下去就像你从未离开过我一样!”
我搬开湖底的石头,按照妈妈教我的,寻找着能吃的藜蒿。没找多久,就找了差不多半蛇皮袋子。在通向湖心的一条小沟渠里把藜蒿洗净了,顺便还捡了几片蚌壳当作餐具。坐在有点灌风的小石屋里,点起了一片火红的篝火。取出妈妈腌制的鱼块,铺在藜蒿上烤着。鱼香混搭着藜蒿的清香顿叫人胃口大开。吃着冒油的藜蒿炒腌鱼块,感受着生活的美好,我愈发感觉这情景是如此的熟悉。我嚼着嚼着边哽咽了起来。哽咽得厉害了就不得不用手捂着嘴巴,任眼泪肆意在火红的灰烬上发出丝丝的响声。
天空飘来一阵轰隆声,由远及近再飘远。我抬头望去,原来是架客机。“飞机呀飞机,就算你在热闹繁华的都市起飞、降落却也要在在荒芜的土地上空飞过。想必,这人生有繁华也必定有所失落。我不难过了,我要朝着你的方向前进,那才是我回家的路!我该去找寻什么?这偌大的人海只剩我一个人孤独存在,我遇见谁都是场美丽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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