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到站,门外的冷空气便毫不客气的窜进人的衣领、袖口、手、脸,但凡是裸露在外面的皮肉都巴不得再缩回暖和的车厢,尽管拥挤的车厢里混合着汽油味和呼出的二氧化碳令人不想多待一刻。抱着孩子的妇女在哄着小孩子睡觉,疲惫的打工青年倚在座椅旁休息,没有座位的归家学生拉着扶手环,低头看着手机。我们本就互不相干。可是,在下车之前,我们的确是在相互取暖,共同呼吸。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细细体会这刺骨的寒意究竟会给我带来什么滋味时,一个满脸皱纹的奶奶殷切的从电瓶车上下来帮我拉行李箱。她一头枯黄的头发像极了这隆冬时节的荒草,风一吹便东倒西歪。
“刚打工回来吧,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这些天每天都能拉好几趟。从这条路到乡下的公交车如今不走了,北边到县城的路修通了,要坐那边的公交车,得绕路。” 尽管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了,可说话和走路却精神十足。从这条路到周围十几里乡村的路她都熟悉。每一个村庄,哪一条路好走,哪一条路颠簸,她都清清楚楚。
我愿意上车,不知道是出于何种情感。也许她让我想起了我那逝去的奶奶。一路上,我要求她吧车子开的慢一些,我不赶时间,安全才最重要。我心里清楚,这也是我一点小小的自私,我想和她多交谈一会,也想和我的奶奶多交谈一会。
电瓶车里空间很小,放下背包和行李箱,人再挤上车后便没有空余的地方了。车子一颠簸,头就要顶到车顶上。好在车子四周都是密闭的玻璃和铁皮,坐在里面倒也暖和。
“以前车子外面也没个挡风的,年轻人好面子,冬天也冷,坐的少。这车是我今年刚换的,花了六千多,坐在里面是舒服多了嘿。”我坐在车后看不到老奶奶的脸,但我想此时她的心里一定是自豪而满足的。她的背有些弯曲,也许是冬天的衣服穿的太多,显得有些臃肿。顿了顿,她说:“现在种地也挣不到几个钱,这样农闲了运气好,一天也能拉个六七十块钱,现在自己还能动弹,干一天是一天。”
就这样车子慢悠悠地朝回家的道路上行驶着,透过车窗玻璃,我能明显的看出现在的村庄大变了样子。一条条水泥小路是几年前就修好的了,倒也不算什么稀奇。路灯大概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每天从昏沉的傍晚亮到寂静的深夜。但凡是沟塘上的小桥也都一律重新修建,新盖的房子,平房或是各式各样的小洋房也都在路的两旁悄然安家。这所有的变化就像商量好的一样,一切显得井然有序,合情合理。但当它们突然完整的出现在你的眼前,会带给你一种震撼感,会让你怀疑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出自于人的力量,是不符合常规的。以红砖灰瓦泥巴路为代表的朴素落后的旧村庄突然消失了,一个新的伟大的时代开始了。
坐在小车子里我的思绪有时会漫无目的的飘,就像卷在北风里的枯草。大概是坐在这样的一个老人的车里让我想起了另一件小事。
有一次,为了赶上凌晨两点整的火车,我真的是太疲惫了,在最后一班通往南京火车站的地铁里,我竟睡着了。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人知道我将会在哪里下车。待我缓过神来,车子已经到终点站了。外面下着大雨,出租车等了很久都没有来。最后是一个两鬓花白的老汉骑着带雨棚的双轮电动车把我送到火车站。我没有想到的会是在这样的一个大雨夜,会在这样的一个时间段里碰到这样的一个人。他说:“生活嘛”。我并没有刻意去同情年老的人,年轻人的担子,自不必多说,大家都有体味。因为,我们都生活在这个伟大的时代里。
我听到车门外有狗的叫声,看到它舌头和鼻子里不断冒出的热气很快在干冷的空气中化为水雾,一会消失一会升起。
每年不都是这样,在最寒冷的时候,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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