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幻想过无数次自己结婚时候的场景,优雅的白色婚纱,隆重的婚礼仪式,父母高兴但却有些怅然的脸庞,以及,站在身边牵着自己手的他,微笑着给她戴上戒指,深情地俯身亲吻。
众人都说,女人,唯有这一天,是最娇媚夺目的。
这些年来,她参加了无数的婚宴。自己认识的女同学大都结婚了,高调奢华的场面她见过,包下整个五星级酒店,菜肴丰盛可口,新娘子珠宝首饰金光闪闪;温馨简约的她也见过,在沙滩上静静的宴请,都是最近的亲戚朋友,夫妻俩对着大海宣誓从此忠贞不渝,地老天荒。
可偏偏她,还孤身一人。
或许是有些麻木了,或许是有些疲惫了,到后来她一意孤行,不再接受朋友的好心介绍。若是母亲安排的,她最多也是与对方照个面,再不联系。
她最好的姐妹,谢童,孩子已经两岁了。那日出来逛街,谢童问她,“还没有看中的人吗?”
她笑了笑,很坦率的说没有。
谢童沉默了一会,“你还想着他。”
她也低下头,放下手中的布朗尼蛋糕,“都过去了。”
(二)
邵航就是她心里至今没有过去的砍。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记忆像老照片,泛起微微黄色的同时,必然带有岁月的感伤。
她的数学考试不及格,老师叫她到办公室训话。她脸皮薄,从小到大都很乖,只是这数学是她的硬伤,她死活就是拐不过弯来。谁知老师竟训了她半节课。出了办公室,泪水像泄洪一样委屈地掉下来。她没了继续回去上课的心思,到操场上一个人哭。
她把试卷垫在屁股底下,有种报复的快感。她此生都不想再看见那个数学老师,可是一想到下午就有数学课,眼圈又红了。越想越心烦。
然后,一包纸巾落在她的膝盖上。
她带着泪痕抬起头,看见一两米处的男孩,邵航。
邵航看着她,几秒钟后,转身离开了。仍旧是一个人,仍旧还有难过,不过她知道,他真的像一束光,点亮了她的心海。
她只用了那包纸巾中的一张,没有特别的味道,却感觉异常甜蜜。
后来她在运动会上见到了他,因为是服务班级,她和谢童被安排在跳高项目上帮助裁判老师。乍一见到他,她并没有认出他来。在操场事他穿着规矩的白色衬衣校服,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而现在是黑色的t恤,脸上坏坏地笑着。他过来打招呼,她心里一惊,脸上却只是淡淡的微笑。谢童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你们认识?”刚好这时裁判老师叫到“下一个,10班邵航,准备!”
后来她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谢童,谢童还埋怨她隐藏得那么深。其实,这并不能怪她,她一直希望能再遇见他,给他说声谢谢,可是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这次运动会,他报名了跳高,得了第四名,从那一天起,她知道自己要沦陷了,她喜欢他。
(三)
邵航在10班,三楼。她在11班,四楼。明明就是邻居班级,却分隔两层。
她向谢童坦白,她的确是很喜欢邵航。谢童的一个发小也在10班,谁知第二天谢童就把从发小那打听来的所有状况告诉了她。
她知道了他是他们班的物理课代表,也是器乐队的,他拉中音提琴,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从不给人孤傲感。
其余的当然还有,谢童从一旁说个不停,其实她并不在意那么多,她也记不得他那么多的喜恶。直到谢童生气地夺走她在写作业的圆珠笔,直勾勾地看着她说,“他没有女朋友。”她笑了笑,然后看向窗外,继续沉思。
对于她来说,自己喜欢的人没有女朋友应该算是值得祝贺的事情,可是就算这样,也不能让她高兴地叫出来。邵航只与他有过两次的接触,甚至根本不算了解。而她,让她去主动追他,这实在是她从未想过的。她的世界很平淡,很平静,她不懂什么中音提琴,无法与他有共同爱好;更不喜欢物理这种分析小球运动的无厘头科目,终究会被高二的分科而让彼此相距更远。最重要的是,她喜欢他,只有她自己和谢童知道,他怎会感知。
她喜欢得很低调。她不会大胆主动告诉一个男孩子自己的想法,更不会为了那个男孩子而忘了自己。她不想费心竭力地去苦苦追寻,她害怕得不到他,更害怕失败后失去暗恋一个人的机会。
邵航从那之后见到她都会说一句“嗨。”简单的笑容,很纯净,让她无法自拔,只能极力控制。谢童问她,“能不能表情更丰富点。”她一头雾水看着谢童,“你这样,人家以为你对他没感觉。”
她对着刚走过去的邵航笑了笑,又冲着谢童无奈地笑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内心有小鹿乱撞,她却将一切情绪收敛地如此得体。或许,她害怕邵航知道,知道她喜欢他,很久了。
她以为自己能安静地喜欢他,就很好了,却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有许多种,而她却选择了最危险最辛苦的暗恋。明着追,总比暗里藏要容易下手。谢童看见邵航与一个女孩子并肩放学回家,思索了很久还是告诉了她。她的心里一镇,瞬间又恢复了常态的冰冷,“是吗?”
谢童知道她喜欢他,可是就算是光单纯的喜欢,也还是得说出来吧。
那天她吃了一晚上的冰淇淋,草莓吃完换香草的,香草吃完换巧克力的,边吃边哭,第二天就生病了。
她不信与邵航同行的女生会比自己更喜欢他。可是就算这样,她也无能为力。她习惯了隐藏,有时候见到他虽只是短短几秒钟,可她会暗自开心许久。在体育课上碰面了,她会冲他微微一笑。她能做的,仅仅是将感情深埋,不漏痕迹。以为这样云淡风轻,以为这样的爱恋不伤及他人,可此时,她心里狠狠地抽疼。多么希望自己是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子。
(四)
其实每个人都是怕孤独的,只是在她的身上表现得并不明显。
班上有喜欢她的男生,这并不稀奇。17岁的年纪,她不吵闹,不喧哗,不争夺,不轻易抱怨功课,不大爱像其他人一样追粉丝追韩剧。她静静地念书,学习,去图书馆搜寻精神食粮。她沉稳得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自然也吸引了许多男孩子的注意。谢童都大大咧咧地帮她回拒了。她心很小,没有多余的空间盛别人。
那日她借了本《寂寞成欢》,是一位七旬老人写的回忆录,这一生她未婚,书不厚,看完后心里涩涩得很苦。她静静地在书签上写下一行字“邵航,若没有你,天涯海角,任我浪迹,又何妨。”后来她着急还书,一时就忘了书里夹着的书签。
有些事情叫巧合,有些,应该是命运。
邵航借到这本书的时候,书签静静地躺在第124页处。125页,有四个字,“我心依旧”。
事情原本就没有那么曲折,只是她太含蓄,让人无从琢磨。谢童再也没有看见邵航与哪个女生一起并肩行走,她也再也没有回忆起遗忘在那本书里的真情告白。两年过去了,他果真去了理科班,她去了文科班。她再也没有被数学老师骂哭过,她的心里再也没有装下任何人。那日参加学校的毕业典礼,她终于决定去找他,找他问问他的高考志愿,告诉他自己喜欢他。没想到邵航迎面走来。以前无数次的擦肩,终于能得到一个静静看着彼此眼睛的机会。两个人似乎认识了很久,站着看着对方,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邵航先打破沉默,他告诉她,他马上就要去美国了。
他说话的语速不快,这次她终于不在用温婉的平声说话了,她着急了,“你说什么?”
他愣了片刻,“我要去美国了。”
她确定听清楚后,乱了,大乱。
心里的那只小鹿开始狂躁不安。
他说,要去美国了?
她本想告诉他,她爱他,她压抑了那么久的情感,终于以为能说出口。她已经今天能给自己一个解脱,她想过一千一万种结果,他可能婉言拒绝,他可能笑着拥抱她,他可能有些惊愕,他甚至可以认为她在开玩笑,这些她都可以接受。邵航也许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这是她想到的最坏最糟糕的回答,哪怕是这样,她也认了。唯独,这种情况,她做梦都不会想到。
她依旧微笑,但是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看着自己喜欢了许久的他,并不想流泪。
邵航看着她,“能把你的头发散下来吗。”语气很轻柔。
她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他的瞳孔,轻轻地将发圈摘下来。
七月,暖风吹,杨柳飘,就这样,他慢慢走近她,抚摸着她的长发,俯身告诉她,“我喜欢你,很久了。”
(五)
邵航还是走了。她没有送他,谢童去了,邵航将当年书签的事情告诉了谢童。
谢童告诉她后,她没有号啕大哭,也没有责怪任何人。
或许有些人,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错过。她后来想过,若是早早告诉了邵航自己的感觉,会不会有转机。他会不会为她留下。后来想着想着她思绪断了,即使这样,该走的人,终究还是会离开。她或许会和他成双出现校园里,他们或许会被教导处主任叫到办公室进行思想教育,他们或许会放学一起回家引来许多人的议论,他们或许明明可以做许多事情,但终归是没有。
有些事情,即使知道要错过,但拥有过总比从头至尾都没有,要好得多。
她看看已经当妈妈的谢童,心里微微一颤。有多少人说放下,又有多少人能真正舍得。或许这些人和她一样,并不是怀念那早已如云烟的感情,而是就是那个人,给的那一刹那怦然心动的感觉。这些年来,她渐渐接受了,没有人的陪伴,依旧可以凭回忆继续向前。她不是没有人追,只是他们身上都没有她想要的。至于她想要什么,她有时候自己都不清楚。
也许,她再也不会与邵航见面,他也理应成家安居在别的城市,甚至在两块大陆上用着不同的语言和时区。可是这似乎都与他们彼此无干了。她学会了自己面对孤独,面对别人的善劝,她口上答应但心里波澜不惊。她不需要让别人知道她还爱着他,更不需要让人知道她还在等一个近十年没有见面的人。别人一定以为她疯了,她从容地打发走了身边的相亲队伍,从容的上学工作,从容的和别人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从容的守着孤独,一个人狂欢。
对她来说,寂寞不是寂寞。她还在等,只是再也回不到长发飘扬的那年夏天了。
南风依旧,她走到阳光下,散开了丝缎般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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