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末,都柳江畔一个县城双休日的午后,几个二十多年前的女同学,相约共进晚餐。酒店里,八九个年过四十的妇人欣喜入座。人到中年,这些长期呆在职场中的女人们,不经受太多风雨,相貌上依然风姿绰约,看不出几多沧桑,说到喝酒每人都还能饮上一两口。酒过几巡,说笑中自然回到从前,那些已经逝去的青春,多彩而浪漫的故事,把大家乐得忘了推杯。
云出生在这个县城,遗传了父母端庄,美丽的容貌,举手投足间流露着父亲特殊的军人气质,骨子里隐藏着一份矫情,明亮的大眼睛有着母亲温和娴熟的脾性。她话不多,有着良好的家庭教育,不太喜欢娱乐,乖乖巧巧地,安安静静地。在大学毕业安排工作之际,遭遇了人生最大的厄运,爱她的父亲离世了,母亲只能照看儿女们的饮食起居,别无他法。最终她被安排在县城最边远、最贫困的乡镇工作,偶尔出差到县城,才能与同学们短暂相聚,随后立即又赶往乡镇去了。她有八年美好的青春时光都贡献给那个边远的贫困地区,她的青春,没有烂漫,没有喜悦,有的只是艰辛的历程。
与同学的聚聚散散中,听说两个朋友相爱了,女的是她的同学,外县人,言语粗鲁,热情豪爽,家境很是窘迫。男的是圈子中的朋友,据说是本县乡镇上大富人家的长子,俊朗、豪爽、热情。两人都在农村出生长大,安排在县城工作。他们别别扭扭地爱着,传出来的话题常常弄得大家一惊一乍。这次聚会,唯独那位女同学带着丈夫赴约。
吃饭的包间装修得很是雅致,灯光将室内渲染如宫殿,云已满脸红晕,她是如此地开心快乐,女伴们的说笑都是那么的打趣,吸引她妩媚的注视。忽然那位带着丈夫赴约的女同学,任性地揭开了一段回忆,一段发生在他们夫妻间无人所知的往事,多年来藏在她的嫉妒的坛子里,瞬间倾泄出来,公诸于众。
“一个笨女人,又笨又傻的女人。”云想,垂下眉头细嚼着小菜。她不太希望这个往事公诸于众,只因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一定破坏聚会的气氛,一定会毁损自己的清白与宁静。云知道那些往事牵扯着她。多年来,这家人吵闹,无缘无故地女人总要拿她来说事,酸叽叽的。云已经厌倦了这个话题,心中非常腻味,以至于多年的同学之情,平日里都懒得理会。过往的事,如果一定要实话实说,那么云承认,事实上当年她一丁点爱或被爱的感觉都没有。青春留给她的只是无尽的伤感、寂寥和落寞。
云记得同学在婚前,找她谈过一次很长的话,在郊外的路上走了两个多小时,告诉她要与男友分手了,只因性格不合,无法相处。只因男友承认原本爱的是云,只因说到她很多地方不如云,希望她能改变像云。同学请求在她们分手之后,云能接受她的男友,帮她照顾好男友,只要男友幸福,她就放心了。当时云想,自己有那么低贱吗,还是找不到男人了,或许同学只是试探自己,很不痛快。尽管生气她也不表露出来,只做了全盘否定。在之后忙碌的生活和工作中,在县城与乡镇之间的奔波中,在她空旷而寂寥的感情世界里,同学的倾诉只是一段弦外之音罢了。
云记得同学婚后有一次夫妻吵架,两口子往死里打,女的被揪着头撞墙,头破血流,男的被啤酒瓶砸断了脚筋,双双被家人送往医院。女的出院后,她的男人一直躺着,好几个月不能行走,女的悉心护理着丈夫,后悔至极,她跟云说,生命和爱情被重新定义了,都怪结婚太草率,以后一定好好地过,再生气也不能往死里打。言下之意,怪云的不是,没有接纳她的丈夫。云并不喜欢这样的责怪,她远在乡镇,不知道这家人因何吵闹,又往死里打。那二人住院和疗养的过程她也没时间去理会,木讷的她做不出反讥相辱,只是暗暗幸灾乐祸,当做笑料。女的自称有毛病,结婚好几年都不要孩子。直到云也结了婚,孕育着孩子的时候,这两人才决定留下腹中的胎儿。他们的女儿只比云的儿子大4个月。
云还记得,在乡镇工作的日子,原本想要一个人安静地生活,却不被世俗接受,那些长舌妇议论她嫁不出去了,颇伤自尊。正好一个年轻人追逐着她,这个无人所知的年轻人,有一份稳定职业,在农村出生长大,并无什么高人之处,她只是不想太过讲究,她的情缘在悬挂了29个孤独的春秋后,丛然寻不到最佳落脚点,却也不得不放下来,想嫁就嫁了,就这样有了丈夫。两个家庭在一起时,两位帅气的男人意外被人看出相貌神似,觉得惊喜,相互称兄道弟,从此但凡有人打招呼被喊错成对方,都会积极主动地答应着,茶余饭后拿来说笑给朋友们听。
可那个同学,一直怀疑云是照着他丈夫的模样做的选择,忧心忡忡地找云追问好几次。云冷笑说:你想得太多了,纯属偶然,如果一定要有个说法,那就是天意。这样说来,无疑更为残酷。云平平静静地过着小家日子,并无过多奢望,同学则终身铭刻在心,提心吊胆地过着她的日子。
酒后的云更加眉清目秀,面目红润。在这个灯光的作用下显得富丽堂皇的室内,尽管餐桌上残羹剩菜,锅瓢碗盏一片狼藉,越发风姿绰约。恰如文人说的,成熟女人的美,如玫瑰花般的雍容华丽。那个笨女人醋意大发,非要再掀波澜,尽管云极力暗示免提,可是那个女人嫉妒着并不理会,坚持“揭露事实真相”,她高声宣布她的丈夫原先是爱着云的,并不爱她。云不得不发话,提醒她:你们相爱了,我才接触你的男友,好没。她坚持说:不是这样,他喜欢的是你。“不要乱讲!”云说。打断她们争议的是笨女人的丈夫,索性拿起酒杯,直视着云,高声扬言:来,亲爱的云,这么多年了,认识你非常荣幸,我这杯酒单独敬你,怪我们有缘无分。突如其来的变故,云尴尬起来,不知如何应对,并不理会。那个笨女人抢着说:你们两个一个是白云,一个是黑土,这话是赵本山说的,该喝就喝吧,以后老了再喝也没意思。不论女的说了什么,面对“黑土”的果敢,云只觉得无须猥琐,多年遭人嫉恨的委屈,只因这个男人而起,这杯被爱的酒,或许真该喝了。遂拿起酒杯,谢过之后一饮而尽,算是了却了一段爱恨情愁。云没有与黑土多说话,她想他们的每一句话或者眼光的对视,都会造成许多的麻烦,招来更多猜疑,因此避而淡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发生了一个意外,席间除开“黑土”的那个笨女人外,另一个女同学无端嫉妒起来,语出惊人,公然索求“黑土”赐与她爱称,并向她敬酒。席上众人哑然,“黑土”惊愕无语,并不理会。这个女同学毫不放弃,换了方式主动敬酒,继续索求爱称,无果后,再强调只求配合,仅求爱称,“黑土”避让着,坚持推诿,多次索求无果,那位女同学才作罢。
沉默着的云不觉坦然起来,心情舒畅了许多。虽没有言语,私下里却嘲笑着,何必做那小丑。而另一丝酸楚却又悄然上来了。
这位被他的笨老婆命名“黑土”的男人,一不小心就回到了从前,一场或许令他纠结了半生的情愁,在酒后的脆弱和敏感中暴露出来,云没有太多观望他,他却贪婪地毫不掩饰地保持着对云的爱称,频频关照,频频敬酒,还在撤了酒席之后,乘人不备忽然拥抱了云,即刻放下。一切发生的太快,云几乎来不及拒绝和避让,她料不到“黑土”如此绅士、豪情、浪漫,心弦猛然弹起。可惜心弦奏起,伤感顿生。
多年来,云的心酸事不少,她与丈夫彼此都不能给予对方想要的幸福和快乐,在无数次的争吵和自我解刨中,她似乎从来没有爱过。她感觉自己的感情世界里,是冰冷而麻木的,爱情只是虚无。如今往事再次呈现出来,她忽然明白,当初若不是自己家庭变故,去了偏远的乡镇工作,若自己不那么冷静沉默,不那么内敛,“白云”和“黑土”或许会在一起的。多年来与那个笨女人的几次谈话,直到今天才明白这些事理,她想“黑土”对爱的不执着,草率行事,只能自食其果,怪得了谁。
云想回家了,与大家辞行后,佛袖而去。不料“黑土”追了出来,在楼梯间大声喊着他给云的爱称,再三恳求不要走,再坐坐,再聊聊,喝些茶,等他送行,或者大家一起走。云没有答应,她不想停留在这群人中,不愿意在好友的嫉妒中,伤了彼此,不愿意让灰烬蒙蔽了同学之间的友谊,而其实最主要的是,她不想被情所伤。
大街上独自走着,轻柔的微风吹佛着燥热的脸庞,她如释重缚,夜幕中冷静下来。这世道历来是那些生性热情洋溢,疯狂煽情的人引领风骚,成为众人焦点,男人被这样的女人吸引,而女人也被这样的男人所诱惑。青春的萌动是难以抑制的,爱的真谛没有几人能明了。错错对对,对对错错,原本是没有界限的。错又如何,对又如何,幸与不幸,都是天意。
实际上,云的一生中束缚着她的,是骨子里那份矫情和傲慢,加上父亲的离世,母亲的叮嘱,更令她感到世事无常。在那个边远的乡镇,在悄悄逝去的的青春年华里,默默地数着日出日落,静看花开花谢。不经意间错过一季又一季花香,失落了几多美好情缘。如今人过中年,那些风花雪月的事,还有何意义。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何苦。
想到这里,云把思绪转换过来,就要离开这个县城了,她是如此地厌倦着这个县城和这里的人群,人们留给她的美好记忆太少太少,她只想要永远地离开,不再回来。或许她真是不属于这个县城,不属于这里的人群,她这样想着:是真的厌倦了罢。这座生她养她的县城,这里的山川河流,无一能留得住她了。怀着满腹的惆怅,她郁郁而行,期盼启程的时刻早些来临。
据说禾雀花生长在郊野,深藏于山林,远离喧嚣,依藤而生。每当三四月份春雨来袭,禾雀花不顾风雨肆虐,一簇簇,一串串悄然盛开,不同花期依次呈现各种缤纷的色彩,花体通透玲珑,风情万种。游人情动,不禁大呼:你若微笑,风雨含羞。
——2016年5月中旬,写于凯里市开发区
作者 傻丫头 QQ 165216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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