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洋洋洒洒纷纷而下,滴落在青石板上,滴落在小池塘里,滴落在每个听雨人的心尖上,所到之处,无不溅起片片涟漪。没人知道它是何时开始的,就像,没人知道,它会何时停下。
南乡打开窗子,突如其来的冷空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下雨了呢。”他轻声呢喃,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他伸出手去,雨水轻轻地划过指尖,凉凉的,很舒服,好喜欢这种感觉。是从何时开始呢,南乡想,自己何时竟开始喜欢这缠绵的雨了,对,这缠绵的雨。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南乡双眸微眯,再确定来者并非不善之人后,又放松了绷紧的身体。
“咚咚。”两声不大不小的敲门声过后,便传来了丫鬟的话语。
“公子,您醒了的话,便让奴家伺候您更衣吧。”
南乡眸光暗淡了几分,冷声道:“不必了,下去吧。”
“可是,宫主她……”丫鬟还要说些什么的,却被南乡很不友好的打断了。
“没有可是,你下去吧。”这一次,南乡用的全然是命令的语气。
丫鬟的眉毛紧了紧,却也无奈,只好告退。
南乡听着丫鬟愈发远去的脚步声,轻叹一声,然后拿出房间中预备好的油纸伞,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雨,还在下,无声无息。
“南公子现如何?”大殿之上,一红衣女子懒洋洋地靠在竹椅上,声音同眸光一般清冷。
“从昨日午时到来算起,公子已有整整一天,不曾进食。”丫鬟恭敬地汇报着,湘颐宫中谁人不知,这位南公子的事,那是半点都含糊不得。且不说他身份的特殊,就凭她们这位这嚣张跋扈的宫主对南公子的上心劲儿,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都得供着。
纪灵犀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竹椅上轻敲了几下,半晌,开口道:“随他吧,不管南乡去哪里,不许跟着,不许拦。”说罢,纪灵犀邪邪地笑了起来,南乡,这一次,你再逃不过我的手掌心,不管是谁,都不能把你抢走了。
南乡撑着一把油纸伞,自顾地朝街巷中走去。其实,他并无目的地,可能,可能街上,人会多些吧。
可是来到街上是,却并非这样。放眼望去,整条街道,寂寥无人,只有那河边的垂柳,雀跃地伸展着自己嫩绿的枝芽,即使无人观赏,哪怕无人观赏。
南乡幽幽的看着周遭的一切,朦胧美丽的江南水乡,这个在自己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地方。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南乡苦笑,他,也不知道。或许就是单纯地想来吧,对啊,如果不是他想来,纪灵犀就算五花大绑都妄想将他擒来。
熟悉的雾气和阴雨,熟悉的垂柳和石桥,他撑着油纸伞,坐于石阶上,幻想着,等待着,会不会和梦中一样,会有某个人缓缓而来,将他轻拥入怀抱。
他无数次梦到过那人,他那宽大的衣袍,青色的衣襟,微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灿若星辰的双眼。对啊,他便是如此俊俏的人,一个越想,越让人心中欢喜的人。可每次就在他想凑近些好瞧清楚那人的模样时,那轮廓便会如铜镜般破碎掉,从上至下一点一点地落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好像把他的心扎出血来。
猛的睁开双眼,油纸伞早已从手中不翼而飞,身上却没有传来潮湿感。不知,这雨,在何时停了呢?
幽深的巷中传来脚步声,不匆不忙,不急不缓。
南乡心中悸动,抬眼望去,落入眸中的,却是一片与这如诗如画的水乡不太相配的大红色衣袍,如盛开的彼岸花般妩媚妖娆,却也清冷高傲。纪灵犀看着,南乡眸中那束喜悦的光就那么一下子暗淡了下去。呵,是失望了吗?
“还是忘不了他吗?”纪灵犀率先开口问道。“你别忘了姨母是怎样死的!”纪灵犀冷言,凌人的目光似是一把淬了毒的的利刃,狠狠地在他那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一戳,顿时,鲜血淋漓。
“没有。”南乡不自觉地将脸扭向一旁,以躲避她那灼人的目光。
“南乡,”纪灵犀顿了顿,说,“我们成婚吧。”
“不可能。”没有丝毫的犹豫,拒绝地干脆利落。
“不可能吗?”纪灵犀向后跌了两步,又试探着问。傻啊,真是傻啊。自己明明知道的,飞蛾扑火的结果,从来都是被伤得体无完肤。
“对。”说着,南乡看向她,心中一揪,曾几何时,那失魂落魄的神情,分明是出现在自己脸上,如今……
南乡一咬牙,转身离去,留给她一个背影,可望却不可及。
南乡一走,纪灵犀便瘫坐在地上,好久,她忽地睁开了眼睛,吩咐道:“小七,不管南乡去哪里,不必跟着,不必拦。”
“好。”小七望着自家宫主丢了魂的样子,满是心疼。可人不就是这样,只有等烫得实在拿不住了,才能把那破茶杯放下。可是自己,又什么时候才能放下眼前这个人呢?
“陛下,喝点吧,臣妾特意为您熬的粥。”耳边传来的女人娇羞的声音,让他十分不悦,却又不好发气。
“朕不喝。”
“喝一点嘛就一点。”
殿门外,太监操着又尖又哑的嗓子说着:“哎呦我说,南公子您就回去吧,这朝里朝外谁不知道您已经死了,您这突然出现在皇宫里,这要叫别人看到了,那还得了。”
“我再说一遍,”南乡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听起来还有几分人,“你叫江城给我出来!”他看着那扇虚掩着的门,他知道,江城就在里面,他听得到。
“哎呦不得了,可不能直呼陛下名讳。”太监尖声道。
南乡睨了他一眼,推门而入。太监和那些暗卫们竟是一个都没敢上前拦,皇帝的媳妇儿,就算是个男的吧,又有谁敢动?
听见来人的脚步声,江城一把将那女人推到床上,并且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宽阔的胸膛。那贵妃,则是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连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好了。
南乡走进来便开始呵呵地笑,许是轻蔑,许是自嘲。是啊,是个人看到这幅景状,都不难想象到那一片旖旎好风光。可是在意的,只会是爱你的人,受伤的,也只是爱你的人。
江城就那么背对着他站着,一动不动。不管有多么无可奈何或是无能为力,他都是那个一道圣旨灭了他全家的罪人。他们之间,早已经不是那一个转身的距离了。
“下次再见你,便不会再放过你。”话音刚落,一把匕首顺着他的耳际射落在床板上。
他直愣愣地呆站在原地,南乡是何时出去的,他不知道。当那贵妃的尖叫声将他拉回现实的时候,他早就走了,就好像,根本就不曾来过。如果根本不曾遇见过,那有多好。
将贵妃打发走后,江城躺在床上,一夜无眠,耳边不时传来雨滴落地的声音,哗啦啦啦。带着一夜未睡的沉闷和困倦,终于,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的时候,江城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细雨中,柳树旁,他撑着油纸伞,将小小的人轻拥入怀抱,信誓旦旦地许诺会一辈子对他好,小小的人则躲在他的怀中,朝他傻傻地笑。
窗外,大雨倾盆,劈头盖脸地砸落到地上,一不小心,打落了那朵还未来得及绽开的丁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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