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烨是电力公司外线工,好单位啊,虽说只是派遣制劳务工,没有正式编制,但工资倒是蛮高的,多劳多得,计件的,每月有七八千,多的时候上万。
原本,叶烨的家境是不太好的,父亲是退休工人,母亲是家庭妇女,平时摆摆烟摊,住在西山麓原来父亲单位分配的六十来个平方的旧房子里,新房子贵啊,买不起。
亏得叶烨人老实、肯干,吃得起苦,进电力公司做外线工。爬电杆,上铁塔,维修电线,得到了一份对于工薪族来说梦寐以求的高薪工作。
虽说叶烨家境不是太好,但摊上了一个好单位,工资高,人又老实本分,也算是只准潜力股吧,找对象倒也不是很难,一个小学老师看中了他,就谈起了恋爱。
不过小半年时间,谈婚论嫁。小两口的积蓄,加上双方父母的一点支援,总共三十万元,付了首付,在硖石近郊买了近百平米新房,便结婚了。亏得小两口工资可以,还房贷不是问题。
叶烨勤劳,媳妇贤惠,恩恩爱爱地过起了小日子。一年后便有了可爱的小宝宝。顺风顺水的,这日子过得真是滋润。
又过了一年,宝宝两岁了。叶烨照例每天上班。
那天,叶烨在工地上施工,觉得胃腹部有点隐隐作痛,使不上劲,便从电杆上下来休息。过了一阵子,觉得体力还行,又登上电杆操作了,并不以为意,许是春节贪吃贪喝,吃坏了肚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近段时间,叶烨总是觉得胃腹部不舒服,使不上劲,但叶烨是劳务工,多劳多得,何况还要还房贷,舍不得请假的,所以还是在工地上忙活。
叶烨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要不是安全措施到位,拴着保险带,差点儿从电杆上掉下来。勉强从电杆上下来,脸色煞白,胃腹部翻江倒海,开始不停地呕吐。工友们强制把叶烨送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叶烨觉得又好些了,就跟医生说,许是吃坏了肚子,配点药就行。
有客户上门,哪能轻易放走呢,少不了一通检查。验血、验大便、验小便,B超、CT、心电图,还开了一张单子,明天来做胃镜,肠镜。
叶烨请病假了。家里的顶梁柱病了,可怎么得了,媳妇也告假陪丈夫做检查,随行的还有叶烨他妈,媳妇她娘。
胃镜、肠镜,把叶烨搅得十分的不舒服。从一早上忙到下午四点,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不太好,胃镜检查,发现胃部有阴影;肠镜检查,发现肠道内有好几处阴影。
医生很负责的,还请来了好几个同事一起会诊。医生在病历上写了一些文字,一般人是看不懂的,医生支开叶烨,让他跟小护士去量一下血压,然后很郑重地向家属通报叶烨的病情。考虑到年纪还轻,建议保守治疗,先住院挂一星期盐水,在吃一段时间的药看看。
媳妇,媳妇她娘,叶烨他妈告诉叶烨,就是急性胃炎,住院挂点盐水,没什么大不了的。
住了几天院,叶烨自己觉得病情大好,体力恢复的不错,当然出院了。就尊医嘱,每天按时吃药,急忙忙地上班了。
这个月叶烨工资少了许多,才三千来块钱。因为是计件工资,请了假,活干少了,当然工资就低了,叶烨真是心疼。
本来叶烨是很勤快的,回家也不忘多干家务,可最近媳妇更体贴了,总让他歇着,丈母娘、母亲总来家里帮忙,不让他累着。那份过分的关爱让叶烨无所适从。
媳妇还再三关照:要觉得累,就请假休息,我工资也不低,不差这点钱,身体要紧。
叶烨笑了:不就得了急性胃炎吗,哪那么讲究,身体还行,不是在吃药了吗,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叶烨觉得近段时间没力气,早上起来打恶心,想吐,自嘲自己是害上喜了。每天打起精神上班回来,就不想动了。这胃炎不是什么大病,倒也伤了一些元气。
叶烨最近不光觉得没力气,还心惴气急,还老掉头发。怕家里人担心,就一个人到医院去复诊。医生告诉他,这是正常现象,这药副作用可能是大了些,药还是要照常吃的。
不就是胃炎吗?哪用得着吃副作用这么大的药物,还要照常吃,长期吃。叶烨第一次有了不祥的预感。
叶烨老实、内向,回家也不动声色。回想起自己病后,媳妇、父母、丈母娘对他点点滴滴无微不至的关照,也猜到了个大概。
夜深人静。叶烨乘家人熟睡,偷偷打开电脑,翻开病历,把病历上少数几个看得懂的文字、符号输入电脑查询。结果出来了:炎症......胃癌......肠道病变......
最不愿意看到的文字出现了,叶烨强作正定,又把药瓶上的一组英文单词输入电脑,查询:抗癌类药物,主治胃癌、肠道癌......
一夜的惊恐、悲伤过后,叶烨强打起精神,照例亲了一下儿子,和媳妇打了个招呼,上班去了。就半个月的时间,叶烨的头发就花白了,明显的还少了许多,(得那种病,我看多半是被吓死的)。
真是的,人,学好不易,学坏真快。叶烨这段时间来,上班心不在焉,无精打采,还老出错,班长批评了几次也不管用,就把事情汇报给科长,科长找叶烨谈话了,叶烨当面虚心接受,回到班里又是一副老样子了。因为是计件工资,叶烨干不出活,工资大打折扣,这个月也就三千来元。
叶烨媳妇知道丈夫有病,也不计较,工资少点也没关系,宽日子、紧日子,能过就行。
叶烨不光工作没有心思,经常出错,干不出活,还隔三差五地请假,影响了班组工作的正常安排,好好地一个员工,咋变成这样了呢。
挨到年底,叶烨老是请假,就只剩病假工资了,一千七,扣除养老保险,能拿回家的,只剩几百元钱了,年终奖也少得可怜,也就一千小几百元。
劳务工是有明文规定的,连续请假三个月或一年累计病(事)假满六个月,医疗期满仍不能胜任工作的,企业有权不再续签劳动合同。叶烨就是属于这种情况,叶烨失业了。
叶烨心里苦啊,自己命在旦夕,可无论如何不能拖累媳妇和孩子啊。
一天,叶烨把媳妇、父母、丈母、丈人请到家里,向大家摊牌:我的病其实你们都知道的,事到如今,也无所忌讳了,该为孩子和孩子他妈的今后打算了......
一家人听后抱头痛哭,媳妇无论如何要带叶烨到上海的大医院再去看看。在媳妇的坚持下,叶烨又燃起一线希望,反正是失业了,也不用请假,真舍不得媳妇和孩子,就到上海去一次吧。
带上仅有的积蓄,带上原始病历、检查报告、CT底片。在媳妇的陪同下,在上海检查、治疗了近一个月,花去了七万多元,家底都快掏空了,仍难有起色。不如回家耗着吧。
在叶烨的一再坚持下,配了一些药物,坐长途公交,回到了家里。
叶烨又召集全家开会:不能在拖累两大家子人了,干脆离婚,这么好的媳妇,这么可爱的孩子,本不该受这份苦的......
全家都哭了,男人默默地淌着眼泪,女人们更是哭出了声,这怎么可以。
叶烨表现的很是决绝:若不答应,就让我先去死,等我死了,你再嫁个好人家。
一家人面对叶烨的强硬,静默了十几分分钟,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一声咳嗽。来自叶烨他爸:听孩子的吧,叶烨的做法是理性的,我们应该理解孩子的苦衷,苦两家不如苦一家,再苦不能苦孩子啊......
办完离婚手续,叶烨就从家里拿了些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其它的,都留给了前妻和孩子。临出门,前妻泪眼婆娑,硬是把六千元现金塞进了叶烨的衣兜里。这次,叶烨没有推辞。
叶烨回到位于西山麓父母身边,按照医嘱吃些常规药,精神好些的时候,也帮母亲打理一下烟摊,贴补一些家用。
还好,叶烨的病情倒也没有什么发展,就是整天病怏怏的,没了精气神。
听说前妻处了个对象,是个大小伙子,江西人,是前妻同一学校的老师,刚网上招聘分配到学校不久,在本地没有家人、亲戚,答应做上门女婿,校长做的介绍。
前妻结婚摆酒席那天,叶烨偷偷地赶了过去,远远的看了一眼,泪流满面地轻声说了声:祝福。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
接到开同学会的通知,叶烨也没有去。
同学会上,几个比较富有,有点身价的同学打听到叶烨的近况,嘘唏不已。几个人凑了两万元钱,去看望叶烨,同学情深,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叶烨有点不好意思,同学来看他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从烟摊上拿了包好烟分给同学。同学的好意,叶烨也推辞不掉,很难为情地收下了这两万元钱。一个同学自告奋勇:我表舅现在是上海某医院的副院长,从德国留学回来的专家,隔天我联系一下,带你去看看,花不了你的钱。叶烨也是听过算过,并不放在心上。
没过几天,那个同学一大早的开车来接叶烨:带上病历、医疗资料,马上出发,我舅只今天有空。
也不问叶烨愿不愿意,上高速,到上海,不到两个小时。也不去医院,直接去了同学表舅家里。
外甥来了,当然要好好招待,外甥的同学也理所应当好好招待。专家院长细细理了一下病历,看检查报告,看CT底片、看胃肠造型图片:不就是胃溃疡和多发性肠道溃疡嘛,已好得差不多了,吃哪门子抗癌药啊,真是庸医误事......
叶烨听罢。没患癌症,仰天长笑,许久,泪扑簌簌的掉下来,没有了声息。一路上,那个同学欢天喜地,不停地跟叶烨说笑,这功劳可是大得去了。反观叶烨,却是一脸迷茫,偶尔地应付同学几句,表情木讷得有点匪夷所思。
叶烨真的病了,病得不轻。叶烨得了疯症,被送进了四院(精神病院)。不知是因为没得癌症,高兴得受不了,还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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