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薛宁,人们都说我傻。但是,阿宁不傻。
我虽总是如此说,众人却皆不相信。街上的几个毛头小孩儿总是“薛傻子”“薛傻子”地唤我,我虽气,却也无可奈何,每每都是摆摆手让他们赶快回家。不料有一次他们却随手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朝我丢来,我瞪大着眼睛,忘记了闪躲。
本是等待着楚痛从身上传来,却一眨眼,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石子似箭一般地飞过来,那人吃痛地“啊吃”一声,我抬起脸关心地望去,见到的反倒是他弯弯的眉眼带笑,嘴角微微上扬。
我分明张开了嘴巴,却没说出一句话来。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不过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不对不对,没有见过。
他笑着对上我的眸,我看到他眼睛中带着温和的光,那里面有一种我从没有见过的情愫,那么得暖,那么让人心安。
“阿宁,我是子煜,柳子煜。”他轻声说道,如清风拂过草地。
我点点头,考虑要如何回复他,半晌,我道:“我叫阿宁,阿宁不傻。”
他宠溺地摸摸我的头说:“对,对,阿宁不傻。”
以后的每日,他都来陪我谈天说地,从日出到日暮,从春暖花开到大雪纷飞,他都和我待在一起。我喜欢和他待在一起,要说原因么,就是因为他相信阿宁不傻。对了,他还送了我一盆紫色的兰花,我常常浇水,所以那花长得十分清丽,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那时候,我以为,岁月静好,地久天长。
可是人啊人啊,还是不要总骗自己的好。其实有些事情,你我明明知道,却都以为不说,便不会发生了。
一年后的一个黄昏时分,他欺身上马,告诉我,他要回家了,不会来了。
“子煜,”我唤他,泪眼模糊,“你是嫌阿宁傻了吗?”
他扭过头去没有看我,依旧温柔地说道:“怎么会呢,阿宁不傻,我最喜欢阿宁了。”
“是么,”我抹了一把泪水,努力地挤出了一个不算微笑的微笑,“那我们再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他愣了愣,指了指窗台上的那盆兰花,说:“它再次开花的时候,我一定会来的,一定。”
“好。”我走过去,踮起脚,抱了抱他宽大的肩膀。静待花开,盼君归来,一定。
日子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流逝,思念累积成兰花浓郁的紫色,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哒哒哒。”有马蹄声传来,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跑了出去。是啊,每当马蹄声从窗外入耳,我都会跑出去看看,有些事情,做的多了,便会成为习惯。
一马车在院子里停下,帘子掀开,一个身穿华贵衣袍的女人走了下来。她看起来已有三十多岁,风韵犹存,不难想象,她年轻时,一定是一个极美丽的女子,甚至,比我阿娘还要美。唔,其实我早已不记得阿娘的模样,但我记得,阿娘是个极美的人儿。
女人一下来便抚上了我的脸庞,带着哭腔说道:“十九年了,宁儿啊,你还好吗?”
“我,我挺好的。”我如是说道,的确是这样子的,每个月都会有人来给我送一大袋子摇起来哗啦哗啦的东西。那人总是摇晃着袋子,笑着说:“看到了吧,这些呢,都能换糖吃。”事实证明,那个人没骗我,那东西是真能换糖吃。
“跟湘姨走吧,咱们可以走了,回家。”湘姨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不走,”我轻声说,“阿宁不走,子煜回来后就找不到阿宁了。”
湘姨松开了搂着我的胳膊,眉头蹙起:“子煜,柳子煜?”
“对啊对啊,”我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说湘姨认识他吗?”
“呵,认识,”湘姨轻叹一声,说:“咱们先回家吧。”
“好好好。”这一次,我满口答应。我乖乖回家的话,就会再见到子煜,我想。
“走吧。”湘姨挽起我的手朝马车走去。
“等一等。”我飞快地挣脱她的手转身跑去。
小兰花啊小兰花,咱们要搬家了,你马上就能看见子煜了。我小心翼翼地抱起它,美滋滋地朝人马走去。
我在这个“家”里住的,是比以前不知大了多少倍的园子,还有人专门侍候我的起居,人们都唤我“公主”,好吧,还有些人偷偷唤我“傻公主”。
湘姨常来看我,此外,便再无他人了,我始终没有再见过,可我一直在等,那个叫子煜的公子踏马而来,朝我张开怀抱。或许是因为那花儿还没开呢吧,对,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春去冬来,我静守着一花盛开,从日出到日暮,从希望到失望。回“家”以后,湘姨也曾不止一次地告诉过我,别等了,他不会来了。我,要相信吗?
这世上吧,可能总会有人欺你太过善良。
盛夏时分,一把把大火从房上丢来,火势迅速蔓延,滚滚浓烟席卷了整个园子,所到之处无不化为灰烬。
尖叫声,呼喊声,泼水声乱成一片,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忘记了逃,我也不想逃。我看到,烈火之中出现一个极美的女子,她的身体是轻盈盈的,几乎透明的。
她不说话,只是朝我笑笑。
“母妃。”我唤她,她是我母妃,我记起来了,我都记起来了。十九年前,我五岁,也是这么一场大火,让我们母女二人天人两隔。而那场大火的真正凶手,便是柳子煜的母妃,当年还未出嫁的长公主薛茹。
我再也站不住了,顺势倒了下去。朦胧之中,我闻到了那久违的兰花的香气,芬芳馥郁,沁人心脾。
“阿宁不傻。”
这是我在人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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