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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黄狗狗

有些人或事或物,一直休眠在我的记忆里,一旦有某个相似的境遇出现,它便会从我的记忆中跳出,带我回到那个曾经的岁月,曾经的场景,曾经的故事。十二生肖中的狗年又将至,让我想起了阿黄狗狗。

阿黄是我十岁左右豢养的一条菜狗,因为它浑身上下都是黄绒绒的毛,我就给它取名叫阿黄。它是怎样进入我家的已经记不清,只记得没有它陪同之前,有一次我被同厂住的一个女孩打得背脊满是青紫瘀痕。

那天,我与她发生口角,她对我挥起了拳头。小时候,我的个儿小,对外来的攻击总是力不从心的。那个女孩年纪比我大,个儿比我高,还带着一个伙伴。我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曾经想跑开,但还是被她们紧紧地压坐在地上不能动弹。她用一根细铁线抽打我的背脊,看到我不哭不叫,越发抽得狠,还说:“你哭不哭,哭不哭……”,我一直没有哭,这是我唯一能对抗她的自尊。后来,她看到我单薄的衣服破了,而且背上满是伤痕,动了恻隐之心,也不在乎我哭不哭,丢下铁线走了。

当我带着累累伤痕回家见到妈妈时,禁不住哭了起来。妈妈拉着我到那个女孩家找她母亲评理。我什么也没说,只见两个大人交谈之后,那个女孩的母亲走过来和蔼地安慰我,说她会教育好自己的孩子的。

不久,阿黄来到了我身边。它的眼睛炯炯有神,鼻头乌黑,一身金灿灿的毛,见到我时总是摇晃着尾巴,伸起小前腿搭到我脚边,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我,可爱极了。我把它从一只小狗养成一只大狗,我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没人再敢欺负我。

阿黄很有灵性,我说什么它都懂。有一次,我带它到野外挖蚯蚓,走到一个牛棚旁边的草地时,阿黄突然“汪汪”地叫起来,我顺着它叫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米多外有一条两手指粗的、深灰色的蛇盘旋在地,就像射击场上训练用的螺旋目标靶一样,前段身子从靶子中央伸起,靠着腹部缓缓向前移动。它嘴里吐着鲜红的舌头,颈部两侧膨胀,发出“呼呼”的响声,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们,警惕着我们的动静。

我虽然很害怕,但也不忍心阿黄去伤害蛇。我喝住阿黄停止叫声,拉着不给它过去。就这样,我们三方,六只眼睛,对视了三分钟左右,蛇一边看着我们,一边往与我们反向的草丛移动。它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也停止了“呼呼”的声音,劲部膨胀消失了。很快,它的上段身子也匍匐下地,“嗖”的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松了一口气,带着阿黄离开了。

过后听大人说,那一条眼镜蛇。还说,蛇一般不会主动伤害人和其它动物的,只有遭到外来攻击时,才会反击。听了这些话,我真为阿黄揑了一把汗,那天它要是真上去咬蛇,肯定被蛇反咬一口,蛇狗两败俱伤的悲剧就不可避免了。还好,我的不忍心救了蛇,也救了阿黄。人与人产生矛盾时不也是这样吗?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日,我兴致勃勃地在工厂食堂不远处的一个鱼塘边捞鱼,由于谁都知道鱼儿喜欢在草根处躲藏,捞的位置也大致相同,久而久之,就没什么鱼了。正当我对捞起的几片小鱼失望之际,阿黄跑过来了。我把鱼儿给它看,说:阿黄,快帮我找找,哪儿还有鱼。阿黄看看我,嗅了嗅小鱼,转身向食堂水沟与鱼塘相通的地方走去。只见它用鼻子东嗅嗅,西嗅嗅,然后站在水沟边汪汪叫。

我跟过去,仔细观察,发现水沟与鱼塘交界处有一个黑坑,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会不会有鱼藏在里面呢?” 我边想边用网兜捞进去,哇!好多活蹦乱跳的鱼,有的竟有三个手指的宽度大小呢。原来它们在坑里吃食堂水沟流下来的白米饭。那天回家,我用香喷喷的菜汁和饭犒劳了阿黄,它也很开心地围着我又窜又跳。

这以后,我又继续到那个坑捞鱼,收获甚少。是鱼儿变聪明了呢?还是我的猎物思维僵化了呢?也许鱼儿不再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再被米饭的诱惑用生命来赌注。而我却仍然停留在第一次鱼满贯的操作思维中,岂不是欲望总成空吗?人在社会立足也是这个道理:世界万物变化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人的思维若跟不上时代的脉搏,必定被时代所淘汰。当然,这些道理都是我长大以后才明白的。

阿黄陪我走过了一段愉快的童年时光,给我带来了许多欢乐。但是,欢乐之后便是痛。

在那个凭票供应肉类的年代里,人们养狗就是为了当下锅菜。有一天,一位工厂食堂叔叔来问我阿黄在哪里,说我爸爸委托他们杀阿黄。我的心颤抖了一下,泪水立刻奔流出来:“不行的,不行的,你们不能杀它!” 我一边喊,一边去找阿黄,终于在一个草丛里找到它。我流着眼泪对阿黄说:“他们要杀你了,你快跑吧,跑得越远越好!” 阿黄似懂非懂地看着我,使劲摇着尾巴,用舌头舔我的手。我把它带到工厂大门外,用力推它走。推着推着,它好像明白了什么,依恋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飞驰而去。

我以为阿黄再也不回来了,谁知道第三夭,有一位叔叔告诉我,快去看呀,你的阿黄穿上白衣服了,在食堂后面挂着呢。我一下没反应过来,阿黄不是黄的吗?怎么变白了?当我走到食堂后面时,差点没晕过去!只见阿黄身上的毛被拔个精光,正一丝不挂地吊在屋梁上滴水呢!

“阿黄,阿黄,你怎么这么傻呀,你不是离开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呀!” 我哭着喊着扑过去,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那段日子里,我伤心透了。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阿黄是出外找不到吃又返回呢?还是想我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它听懂了我的话,知道自己身处险境,所以避了两天没回来,在这之前,它可是没有一天离开家的。

阿黄,我的懂事的爱犬,如果处在物质丰富的今天,人文环境又允许养犬的话,我一定给它养老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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