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离开,不知何时再回……
也许人的年少经不起多少别离,否则便开始怀疑自己的家乡了。据长辈们说,我半岁就被爸爸妈妈带到了新疆,是两岁左右才回到生我的甘肃的。而与我有关的烂漫童年也差不多,如诗如梦般的停留在了静宁一个偏僻的山岔之中。那是有着蓝色天空,乳白色云朵,青青草野,以及汩汩山泉的无数夏日和漫天雪花的冬日。有时,童稚的觉得神圣,有时也学着大人们,假装成熟。有与我整日玩耍的弟弟以及厮打闹腾的伙伴,还有教我世事、风趣幽默的爷爷以及体贴、关怀备至的奶奶。那时觉得,最不开心的事,就是功课总是让我太去计较玩的时间。
那时,在无尽的梦里,从没想过自己那么渴求的外面的世界,竟然来的如此让我措手不及。12岁那年,3年没回来的父母,突然做出了让我兄弟二人随他们一起去新疆的决定。说实话,我想去,可是,我更不想去……事实上,无论如何,很多事情不是我所可以决定的。
走的那天,由于赶车,是在夜里,一夜的鹅毛大雪始终没有停,奶奶没有送我们。但当我回头的时候,第一次看见她正在拭去泪水和可以听得到的嘱托以及她无力倚在门槛的苍老身影……我终于第一次感觉到,心不由自主的揪痛,仿佛空间太过狭小而我已走至陌路,将要掉进自己恐惧的朦胧里而脆弱的不堪一击。簌簌苍茫的落雪,带着奶奶自小说过的故事,将离别点缀的格外悲恸,也许每一场大雪都会有一位好人离世,但也正如此刻的别离,都是伴随着亲人无比的伤悲。
我没有给奶奶留下自己的泪水,而是想着爷爷的话,尽量给自己不流泪的最有力的理由,我是个男儿,不能哭泣。爷爷一直将我们送到了山下的车站,一路上我没敢再看爷爷一眼,因为我最害怕那太过依赖的脸庞,害怕着仿佛平常但想起别离。
于是,一路上,便只有爷爷与爸爸简单的话语,加之雪落的声音和我们脚踩在雪地,雪的呻吟声,四周显得很寂静。我们仿佛夜行奔往前线的新军。
刚到车站,那车便呼啸而来,而我所有的抑制力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瓦解。伴随着最后看爷爷的一眼,我完全像孩子一样,狠劲哭闹,我不要离开我爷爷,泪水像是溃堤的大坝,怎么也堵不住。我最终还是被车上帮忙的大人,塞上了车。趴在车窗,终于发现爷爷揉拭着红肿了的双眼,无力的坐在我们上车的地方,点起了一烟管旱烟。那画面,至今定格在我的脑海,每每让我心痛和感慨。事实上,那会我根本不相信,心里一直最伟大的爷爷竟然也会哭,而我则更加绝望的哭嚎着,望着车窗外爷爷消逝的方向,哭到睡了过去,而醒来接着哭……
一直到了新疆很久之后,我最难过的时候就是想到爷爷和奶奶。而在我忙碌的学习之外,我最想的就是,再回家去看看他们。
后来,我确实在中考完回去了。而且,中途爷爷也来看过我们一次。但是,与爷爷每一次的别离,都让我内心深深的隐痛,而我自8岁以来所有的泪水都是在与爷爷愈来愈远的目送之中。
……
2011年我高考,这次要走的更远,是武汉。这将意味着,我又得和很熟悉的环境说声再见了,而这时,尽管也有不舍,但坦然了不少。虽然,父母看上去明显老了很多,母亲究竟也流泪了,而我依然可以带着高考失利的余怒,义无反顾的离开这个有些让我伤痛了的城市。
并且,拒绝了父亲的送程,感受着青年的倔强,和体味对漂泊的刺激。我尽情的尝试着一切的关于自己的选择的愉悦而或艰辛。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我是一个孤儿,而且生活在一个世纪之前,或许我早就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那当是何等的酣畅。可是,这种假设,始终矛盾,而且也不可能。
11年,年底,我再次回到了甘肃,回到了静宁。我完全陌生了县城里的街市,尽管到处说着我依旧会说的方言,我只想赶快到山上去看爷爷和奶奶。我童年的朋友也都无论怎么看都似乎是另一个人,虽然他仍是那个昨日的名字。所以,我只想多陪陪已十分苍老的祖父母,多跟他们讲讲我的生活、听听他们年轻时的故事,然后,在童年玩过的地方看看……
因此,归程静静的,很安详。但是,我竟也忍不住想起新疆,也很想回那里。似乎有更近的昨日让人牵挂,纵使我不会那么快的离开盼我那么久的爷爷奶奶。但是,人往往就是那么奇怪。
终于,很快年过完,又要离开了。不过这一次,我克制住了,望着渐行渐远的爷爷,我将视线放大放远。虽然,鼻腔酸痛,泪涌欲奔,而我却在想另一个命题——是否我已不再是拥有一个家乡了?如若一个人到了,可以拥有几处落脚的年岁,便不能再只是无力的伤感!
我除了默默祈祷爷爷奶奶安健之外,我更有离开这里所应承担的责任。我深爱这片土地,当然希望它能够崛起,并且越来越好。
所以,再别,家乡,我多了几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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