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没料到今年在异国他乡特别热闹,外国人像国人爱过西洋节一样,热衷起中国新年。
早上去了医院,有人惊讶我今天还来上班,“不是过中国新年吗?”好几个同事见面就学着广东话,生硬地贺新年:“恭,喜,发财!”
医院的咖啡厅被精心装饰一番,薄纱似的红灯笼从咖啡厅的天花板上垂挂下来,师傅做三明治的制作台上摆放着几把撑开的小小日式装饰伞(西方人对东方文化的理解是模糊又笼统的,分不清韩国,日本和中国的区别。)午餐的菜单换成中国菜:左宗鸡和四川蝦,点心是炸春卷。左宗鸡是我到美国才听说的,这里很多人爱吃酸甜,所以富有橘子皮味的这道菜备受宠爱。四川蝦其实并不地道的,美国人的舌头不认得麻辣,他们的理念,四川的地名代表的仅是辛辣。
厨房上班的一位女士,她的父亲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滑稽地装扮成中国男人,过去富家纨绔子弟的模样,头戴缀有假辫子的瓜皮帽,一身绸缎长衫,还夸张地在自己脸上画了两撇胡子。排队买午餐的同事,好几个兴致勃勃地邀她一起手机留念。
下班回家路上,我车上收音机在播中国新年的趣闻。一名记者采访一位留学生,问他新年怎么过的。留学生说本打算像往常一样,自己单独过,没想到父母坐飞机来了,从机场打电话给他,他喜出望外地见到爸妈,一人家其乐融融地团圆了。
2018的春节氛围,如徐徐进站的蒸汽火车,喷着白气,笼罩着已往那些站在历史月台上的中国新年们。
看过?中国合伙人?电影的人,还记得成东青在学校窄小的公用电话间给她女朋友打电话的场面吗?时光后退二十年,“网络”还是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娃娃,打越洋电话,是大部分中国留学生春节的唯一奢侈享受。越洋电话费用昂贵,AT&T垄断通讯业,收费为两美金一分钟。两美金,对工作的人不算什么,可穷留学生依靠助学金,奖学金,课外打工生度日,十分钟就是二十美金,快超过一周的菜金了。
钱花了,电话打过,人却没有高兴起来。话筒如吸尘器似的,思念家乡亲人的魂魄顺着电话线飘去了看不见的另一端,接下来的几天我心里空荡荡。每次打电话,中国的亲朋好友都会询问:怎么过新年?还没回答,自己的鼻子就先酸了,眼泪会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幸亏对方看不到。怎么过?又能怎么过?!这里不放假!在国外过节是最尴尬的日子,中国的节日挂在日历上喜气洋洋,我看看而已,罢了!外国的节日是国家规定的休息日,当地的同学急急忙忙赶回家去团聚,而我无所事事,颇有“寻欢做乐”的的煞费苦心和无聊。
一位朋友某年春节前夕订机票准备回国探望生重病的父亲。他在美国持的是工作签证,当时没有绿卡返回中国,如果还想回美继续工作,有很大的被拒签的可能性。为确保不被拒签的有效方法是到加拿大以旅游为名出境,再短期内入境签证。
朋友为了加拿大海关人员不起疑心,开车载着妻子和两个儿子,行驶六百英里赶到蒙特利尔,还订了两天旅馆。签证很顺利,朋友拿到签证后当天就开车回美国,高高兴兴地打电话给中国,说他马上就回来了。病中的父亲特别高兴,担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说:“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儿子就要坐飞机回来了!”
第二天中国家里突然打来电话,说父亲在那天晚上静静地睡过去,永远地走了。朋友三十好几的大男人接到噩耗,像个孩子似的失声痛哭,好几天不吃不喝不睡,我打电话过去安慰,他妻子接的,说丈夫哭得嗓子哑了不能说话。事情过去很久,朋友仍然不能释怀,总在提起:都是我的错!父亲最后靠着对我的挂念和担心支撑着。如果我不打那个电话,说不定他还能挨到我回去见最后一面。
朋友每次和别人讲他的终身遗憾时,面容的神情让我想到鲁迅笔下的祥林嫂:祥林嫂一遍又一遍地和旁人讲她的阿毛不会被狼叼了去,如果她那天不叫他到门外去剥豆。
这些碎碎叨叨的“如果”终于在2014年底等来了幸福的结果:中国人到美国可以签到十年多次往返的签证了。从这一天起,中国人的父母和孩子的悲欢离合只是暂时的。家人实在彼此太想了,买张机票就可以见面了,像新闻里那一家人一样,春节在哪里都可以过,团聚这在今天不再是遥远的思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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