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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为母亲喝彩

公元二零零七年七月七日,是母亲的第七十二个生日,我为母亲祝寿。朋友打来电话,嘱咐我要“顺”着母亲,要母亲的生日过得快乐。

说来也怪,我和谁都可以柔情似水,除了母亲,看到她我就像刺猬一样把蜷曲的毛刺张扬开来。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是很少细心的呵护我们,就如同佛经里说得,“心无挂碍”,她心里就没有我们。对我们的要求也极为严厉,做事也都是高标准,不但要快,而且要好。我倒可以勉强通过,只是苦了我那敦厚的姐姐。母亲不打也不骂,就用一双时刻都在挑剔的眼睛注视着我们,足以要我们惶恐紧张的了。小时候我就同情弱者,和母亲潜意识的对抗,在我的眼睛里,姐姐就是弱小的,是我应该同情的对象,而母亲就是我强大那个对手,尽管她身材矮小。我这种性格一直延续到现在,上学时候同情学习不好的学生和老师争论,工作期间同情老弱的同事和领导顶牛。大概就是因源了母亲的原因。

母亲没读过书却欣赏读书人,因此她常常抱怨外婆没供她上学,重男轻女,如果要她读书,一定比舅舅还好,这点我倒是深信不疑。母亲的性情和眼界极高,一般人不看在眼里。但对待比自己困难的人也帮助,也救济,可绝不是欣赏,不是羡慕,仅仅是同情而已。有一点,母亲和别的母亲不同,如果母亲有了心爱的东西我和一个朋友一同索要,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送给别人,这无论如何也让我理解不了母亲的这种善良。所以我们认定了那是一种傻,并对此毫不怀疑,儿子认为我也是,我认为儿子也是,我们都来自母亲的遗传,实实在在的不是很聪敏的。母亲常说:“占小便宜吃大亏”。于是我坚决不敢占别人的便宜,我的儿子也不敢,朋友定义我“无欲则刚”,可见母亲对我无形的影响是多么的深远。母亲不是很看重亲情的。所以后来笃信了佛教,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而且应该笃信“大乘”而不是“小乘”我恨恨地想,她多博爱啊!天下人都是她的亲人,除了我们。母亲的行为也极其尊贵,吃、穿、住不是很讲究,但很要样儿,很洁净,我怀疑她有洁癖,所以很小我们就远离她,不着她的边际。现在我对领导的态度也这样,不即不离的,有距离感。

母亲不是文化人,就是个农家老太太,但不会做农活,和吃苦耐劳根本就不搭界,不沾边。人家这一辈子不懂得什么叫委屈求全。顾及左右而妥协、改变、放弃的时候有,而母亲永远不改初衷。她的空间也不许别人进犯,即使是儿女。那种自我,那种个性,真的叫我…言谈举止极其文明,一口普通话说的极其地道,比我精确多了,语调、语气和语流都是绝对的标准。她的思维观念和她的那个时代不符合。我很小的时候,母亲领着我串门,被亲戚家邻居的一个军官看中,他三个儿子,就缺个女孩儿,说是要搬家的,母亲毫不迟疑就答应了。后来来到我家抱我,我并不明白其中的就理,只是感觉着不对头,哇哇大哭起来,最后哭软了我的父亲,我才有机会继续做母亲的女儿。后来没有人提及这件事情,我偶然的想起,问起母亲,她并不回避,“如果真的送给了她,你何必吃这么多苦,书读的好,人也嫁的好,有什么不好”母亲继续坚持着。但我以为母亲不爱我,否则怎么就送人呢?所以我和母亲就有了芥蒂。

母亲喜欢理佛,一尘不染,十分清洁。做佛事,是她精神支柱和感情寄托。母亲定做了袈衣,还有香袋。每天小木鱼儿敲得叮咚响,念经又烧香,阿弥陀佛坐中央,立在两旁的有弥勒,有观音,有如来等。我只是粗浅的略知道些,且是无意识地走入了我的大脑:“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求甚解,也不懂其中的奥妙。

今日不同往日,第一次有意的巴结母亲,讨好她,要她高兴,所以投其所好。要母亲把她所能诵出的经念与我听,并录了音。母亲很配合,净了手,点燃了香,端坐着,严格地履行一成不变的程序,极其的敬重,不走过场。母亲极富表现力,尽力地想做得完美。《弥陀经》和《金刚经》等。(以上都是简称)。开始念的较慢,愈来愈快,尤其是《弥陀经》,一万三千多字,共十九页半。一气呵成,字字响亮,抑扬顿挫,有板有眼,有腔有调。母亲二目微闭,神情极为专注,凝重而虔诚,庄严而神圣,仿佛头上被罩了一层神圣的光环。这是我的母亲吗?我突然感觉我矮小的母亲突然高大、神圣起来,我被震住了,惊呆了。我一向被认为识人见长,可我竟不了解自己的母亲,“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母亲没读过书,我惊奇她怎么认识得那么多的字呢,何况那发音和汉字不同,如“南无”读作(namo)很绕嘴,很扭口,即便照本宣科,也很难做到,更何况是背诵呢。我惊诧她的执着和虔诚,那么大年纪的人了,没有任何基础,如果是我,我能做到吗,我扪心自问。我感叹母亲的智慧、专一、我是否该承袭她的这份执着,做一件我喜欢或有价值的事情呢?以此作为精神的寄托和安慰,未尝也不是一件快事。

我第一次给母亲鼓掌喝彩,很真诚的。“这几天感冒,嗓音不很清亮”母亲有点遗憾。“够好的了,您哪!就别要求那么高了,我的宝贝妈妈,我都做不到呢”。母亲于是很快慰,很满足,很兴奋。她有种释放的感觉,我被母亲的精神所感动。

因为感动,我第一次关注母亲的信仰。我认真地看了母亲极为珍视的皈依证书。母亲解释说:“就如同你们的文凭证书,到了寺院,就如同身份证”。那是某某佛教协会某某般若寺颁发的,法名释元芳,时间是佛历2543年7月17日,即公元1997年7月17日,那年母亲62岁,至今整好十年了。

十年如一日,我钦佩母亲的毅力。母亲是刚强的,自立的,一直自己一个人生活,从不拖累我们,无论我们走多远,都不牵绊。今年我有意远走辞职,母亲知道后,当即表明:“只要你愿意,别牵挂我,你总有你的道理”。不得不说我的母亲真有“魄”儿。母亲吃斋念佛,心无杂念,早睡早起,所以身体很好,从不打针吃药。她不吃葱、姜、蒜、鱼、肉,如果去看望母亲,最好的礼物自然就是香。其实母亲的康健,就是儿女最大幸福,我应该满足。

苦心孤诣,尽心尽力,精进修学,利乐有情。母亲安贫乐道,心静如水。“五蕴皆空”,“生从何来,死归何处,”早已红尘看破,不过再三叮嘱我的是:“如果往生净土,一定要吃素,不能动荤,并请和尚念经布道,超度魂灵”。“觉而不迷,正而不邪,净而不染”,“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我不能体悟其中的玄妙,但操行自守,看得见自己的内心,修炼自己的行为,还是要的。依循母亲的性情,我也终于读懂,她是爱我的,而且是大爱,虽然没有卿卿我我、呢呢喃喃,但在教我做人的方面,原则上是不失去方向,不偏离轨道的,所以我能够自尊、自强、自立。母亲真值得我鼓掌喝彩。祝福我的母亲永远幸福、安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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