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放寒假回到老家,我都会帮着母亲蒸馒头、包肉包子的。圆润光滑的面团在我手里变成了一个个精巧的小包子。我坐在灶膛边,点起火,拉风箱,看母亲把小包子小心翼翼放到锅里。那些散落的柴火在锅下嗤嗤燃起来,给我几多温暖。
小时候,家里的灶台是用土坯垒成的,中间支起一口大黑铁锅,旁边连着风箱通道,往锅灶下点起柴火或扔进劈好的木头,顺着拉风箱,火势就旺起来了。这样的烧火技术,农村孩子自小就会的。那时家里田多,大姐在外乡镇求学,母亲带领二姐在棉田里忙碌打棉花杈、掐尖儿、喷洒农药;或去豆田里剔苗、除草,洒肥料。家里的饭就留给我做了。因为只有六七岁年龄,是不大讲究饭菜色香味俱全的,把饭菜烧熟就不错了。用葫芦瓢添几瓢井水,约莫够一家人喝的,再在蒸笼里放馒头,加上大大的锅盖子。一切准备妥当,就安心点火做饭。做得最多的是面汤或煮大米小米、地瓜、绿豆汤等。
某次,调好了面放进锅里,就狠狠拉起风箱,看起一本小人书来。正看得起劲,忽然就听见锅里“嗤嗤啦啦”往外冒汤水。我一着急,就“哧溜”窜到灶台上掀翻锅盖。哪知道灶台那么不禁踩,“扑通”一声响,灶台塌了。大铁锅倾斜起来,眼见得要翻了。我急忙拿烧火棍用力翘起来,费了很多气力,终于把大铁锅摆弄平稳了。自此,我再也不敢窜灶台上去了,我真怕再塌了,那一大锅滚烫的热水会溅我一身,那不是闹着玩的呀。
每到年末,帮母亲烧灶火成了我的专属。我的性子慢,而蒸馒头时候,是不能急性子的。要慢慢烧火,等馒头在锅里慢慢饧着,是特别讲究火候的。我一边往灶膛里填柴火,一边看闲书,往往是烧火20分钟左右,冒出醇香的馒头味。熄了火,再等一会,掀开锅,但见一锅白生生润滑的馒头,那么饱满,像可爱的娃娃脸儿。常常的,我的烧火技术,被母亲表扬了去。于是,我就成了专职烧火丫头。
在温暖的灶膛边,我可以看闲书,或者唱歌儿,或者自言自语。灶膛边成了我的一处私密乐园。
特别是到了腊月二十三这一天,因为是小年,是“祭灶”天,我们鲁西南老家,要在这一天打发灶君“升天”去。因为对着灶膛的时间久了,我也和灶边的“灶君爷爷”画像熟悉到闭上眼都知道灶君边有几个神仙娘娘和仙女儿,也把灶君画像上的二十四节气表背诵得滚瓜烂熟。实际上,我们这里“请”下灶君的神像,一半是因为敬畏,祈求灶君能把灶膛照顾得好好地,另一半是为了看节令。什么时候雨水啊芒种啊小暑大暑等等,就全靠着灶君上的二十四节气表。因为那时候,挂历啊日历表在乡下很少见到的。
腊月二十三,送“灶君升天”的活,会荣幸地落到我身上。我小心地把“灶君”画像从灶膛边的土墙上揭下来,摆一张小桌子放于正屋的窗台下,染一注高香,把“灶君”恭敬地放在桌上,铺一片小草席子,跪拜。我会学着母亲的做派,口中念叨着:“灶神爷爷呀,今天请您升天呢,您要保佑俺家来年多打粮食,保佑俺家平安发财呀。”祈祷完毕,就点起火柴,把“灶君”画像点燃,真正打发他老人家升天了。
等到腊月二十七八日左右,农村就开始油炸东西的。炸丸子、炸油糕、炸糖面条、炸鱼等。我们这里叫“过油”。因为要过年啦,都讨个吉利的,“过油”的时候,一般不允许小孩子在油锅边胡乱插嘴的。因为小孩子见着那些小丸子、鱼儿等在油锅里翻滚,常脱口而出:“油起泡了,小鱼游了。”父母就会嫌弃孩子胡乱说话,担心冲撞了“油神”,就哄骗孩子,给孩子几毛钱,叫他们上街道的代销店买点小鞭炮或糖块去。等“过油”完毕,先把油炸好的东西敬过了灶君,才可以一家人分享,美美地吃起来的。那时候,我记得对着“灶君”很恭敬的说过最多的就是:“灶君爷爷掀锅就‘尝’!”
现在,我不再相信这一些事情,但我还是会祈祷和跪拜,因为我在向每一个期待跪拜,谁不希望家里平平安安呢?而每到新年的第一天早晨,我都会随着婆婆给村庄上的老人们拜年磕头去。一直在外工作,和村子里的老人家见面少了,而春节成了我和亲爱的乡亲们拉呱家常的最好纽带。走到哪里啊,我都忘不了淳朴的乡亲,忘不了生我养育我的黄土地。
老家的灶台早就换成水泥砌成的了,比原先结识多了,只是很少用了。一进腊月,我就在心底默念着:寒假赶快来临吧,我要回老家帮着蒸馒头包水饺去,再在灶台边拉起风箱,慢悠悠地烧火,闻着熟悉的馒头香。乡村老家的味道,永远氤氲在我心底了。
我多希望,我会在老家的灶台边呆得更久更久一些,我期望陪伴我的父母再久再久一些。那温暖的灶膛呵,牵着我儿时的美好记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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