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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

在我的足迹尚未踏遍天涯海角之前。我用一只手捧着时间,而另一只手藏在身后,紧握着名叫北方的角落。——题记

怠倦的一盏灯在黑夜里燃烧着,直到黎明醒来后仍意犹未尽。老人的咳嗽声和迷离的光晕爬上残破的拱桥,又一个清晨从岁月长河的桎梏之中脱离。

故土唱着一首荒凉的歌,歌者生卒年月已不详。一些人犹豫不决地离开,一些人又神情恍惚地回来。这首歌是他们耳朵里循环播放着的,他们的步履也跟着这节奏富有生机。

那是在北方,才足以拥有的炙热。

龟裂的大地像是破损的血脉般横亘在我的眼前,它悠远绵长地延伸至更加空旷的区域,目光难及。清晨的第一班客车在小镇的那头缓缓驶离,在迷雾之后,是和我一样将要离开的人群。我攥紧行李低下头去,察觉缄默变幻成一阵北方的风,在四周蔓延狂奔着。

北,一个脱口而出就显得极其厚重的字。

我在北方长大。在我的足迹尚未踏遍天涯海角之前,我用一只手捧着时间,而另一只手藏在身后,紧握着名叫北方的角落。在这个角落里无数梦幻凝结冷却,汇聚成更加磅礴的黄土昭示着生命的奇迹。坐着车穿过那些山野,风肆掠行过。远处的山脉佝偻着背蹒跚前行,地里还有拾穗的老人弯曲着枯槁的手指喃喃自语。而我在一时之间就沉默了,周围像是一个无声的世界,心脏的跳动变得清晰起来。

恍然间我又记起在我的童年时代,每到夕阳时就可以看见炊烟缓缓从烟囱里升起,老人衔着烟斗抬头看着远处的山脉,老旧收音机里依旧播放着歌曲,牧羊人扬起鞭子抽起尘土。许多年后的现在,我想离开故乡之后的自己,如果按照现在的方式行走下去,是否可以走出一马平川来?没有人告诉我答案,任我在离开故乡的四季里以游子的身份踏遍岁月的迢迢艰旅,纵使青春既不丰盛,也不完美,也还是坚持着。

还记得我回来的那个夜晚,月光倾泻在大地上,静得像行走在午夜里的风。偶尔几声狗吠从远处传来,惊起河里的蛙又开始不温不火地叫了起来。我背着包走到门前,轻轻扣了几下门环,家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或许,这便是我熟识已久的北。

这座城市的边缘很古老,它们淹没在城市中心的参天大厦之下渐渐黯然失色。这里的不远处是废弃的火车道,仿佛黑色的血管般盘踞在大地之上生根发芽。爬满植物的墙上用喷漆写着“请勿靠近”的标志语;孩子们骑着单车小心翼翼地穿过那些巷子;还有焦灼等车的路人不停看手表。

那些红砖建筑的老楼房,从每道细缝里渗透出历史的气息。有人探出脑袋看着远处的风景,不时又夹着烟将窗户关闭。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在风中摇摆着,锁在铁笼里的白鸽扑打着翅膀。忽而,天空就黑了下来。

北方的城市,每当夜里总是会被隐藏的很好。车市马龙,灯火阑珊,就像梦境一般笼罩着现实。如果你站在高处俯瞰这里的夜色,真会辨认不出这里就是北方。然而,假如你真正融入其中,便会立刻觉知这里的不同之处。

北方的夜色不是粘稠的,潮湿的水汽总是供不应求地被贪婪地吸食进大地。身处其中,就像是站立在一个巨大罗盘的中央,闭上眼睛感受着世界的旋转,直到你睁开眼睛就会察觉粗犷之中的温情和宽容,体会着那些啤酒烧烤酝酿的生活琐碎。在城市下面是沉睡着的黄土,他们怀揣着祥和和安宁,被水泥和沥青缓缓裹紧然后无声无息地沉睡着。就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保持着北方独有的缄默,歌颂着北方的爱情一样。

傍晚时一群白鸽掠过,飞向遥遥无期的城市那隅。静默着,恍若步入了寂静的墓园,庄重而又难过。或许一直以来所有的一切只是某场刻意的安排。掌控不了的,交付给随波逐流的时光。

多么匪夷所思。把语言掩埋起来,用辛勤的汗水浇出刻薄的土壤,收获着深沉的幸福。往往酒足饭饱后的失落更加美丽动人,说不出过多的因由,却被误以为自寻烦恼。沉重的连对视的勇气都荡然无存了。

还有那曲信天游,还有枯涸的河床,还有干瘪的稻穗,还有更改的四季。

生命平凡如歌,如哽咽在喉的语言。

从乡村再到城市,很多人都在这么行走着。

世界每天都是一些人的死亡和一些人的降生,这其中我们体会着人生的悲喜无常,然后做着自己手下的事情与世情拼却一醉。那些年的朋友,依旧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嘴角浮起的笑意奈何不了生活给予的过多期望。在这个年纪,似乎骄傲比什么都重要,可还是忽而为了某个人、某件事而一文不值。

很多人依旧幸福着,仿佛被戳穿内心独有的柔弱就丧失了话语权。这般,那般,我们还是幸福的。末日谣言的那晚我在读高中的小城,夜晚和朋友看着周星驰的电影。次日早晨我在车站离开时,忽而觉得遗失了什么。或许是在一种惶恐下保持着最为欢乐的姿态。真是值得自责的事情。

曾经想着高考后背上旅行包去闯荡,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对着陌生的月光写下最为真挚的思念,对着冷漠的世态怀着一颗豁达的心。而依旧,我仍是想像着那段不属于自己的岁月。回到家乡时,微风拂过大地龟裂的伤口,诉说这千百年来对这片黄土的爱恋。沟壑纵横的山上梯田错落,一道白粉线划过门口的树群,听说不久这里又会修建新的铁路。山头那边的孤坟上又多出丛生的杂草。

看吧,一切都在改变着。不管生与死,悲欢离合。这片土地上有太多炽热的渴望与希冀。亦有太多冷暖与苍鄙。

记得那年某个女生认真地告诉我,一个人安静的走一段路途是那么美好。当往事以愈渐模糊的轮廓再次浮现脑海,我深知我已走过多少路程,路过多少街灯,遗忘了多少款款深情。我不在是那个故事里众人瞩目的角色,往昔的忧伤与如今的情愫,冥冥之中是相通的。旅行之中不断勘测着记忆里重复出来的错误。灯红酒绿的街道与津津乐道的看客,推杯换盏中的呢喃与朦胧恍惚的幻影。一切只是在清醒时遁形,又在梦里循环放映。适可而止。

我想起当年和阿强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他爱着一个人。我们两个人坐在车上穿过这座城市。当年他节省了一个月的生活费为心爱的女孩买了一条项链,然后过了一个月吃泡面的日子。后来那个女子离开他了,也离开了北方。而我和阿强还是为她做了最后一件事情,就是默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呼啸而过的列车把阳拉出了长长的斜影,然后阿强流泪了。

后来,他也去了南方。离开的时候他说他不久之后就回来,然而回来之后,当我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两个人再无共同语言了。两个人默默地坐在公园里喝酒,直到他的眼泪再次留下来,他抬起头来对我说:“走吧。”我看见他手掌里磨出的老茧,和没有剔干净的胡渣。

离开时所说的依依不舍成为现今生命的寄托,我依旧走在北方的大地上信奉宿命,这里是开始,也是结束,中间是我们短暂而又冗长的一生。

北方,在地图上出于一个孤独的位置。这里发生着很多可遇不可求的事,生活着很多平凡而不平庸的人。当年在巷子里跑过,一直穿过喧闹的人群直至看见那堵横亘在面前的围墙。我看过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行过稀稀落落的山野和热闹非凡的城市,爱过美好的人和义无反顾的执着。我深知自己总有一天就这样走着走着离开这片土地,辜负了那些过期不候的等待,然后赤裸裸地又走回这片土地。

胸口的位置敲响生命的节奏。我的耳畔循环着那首故土唱着的荒凉的歌。那是在北方,才足以拥有的炙热。我张开怀抱,像是拥抱,也或许是抱残守缺。

(原创作者:一指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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