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梢微淡,身体纤细。她虽已年老却依旧保持那独特的神采,依旧风韵犹存,眼中透着一股从心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她,也曾是一位美女。
她头发总是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给人一种清新之感。从未见她买过衣服,似乎她更喜自我缝制,她有一个小竹篮,里面总装着一些碎布细线,常见她手执一针密密缝制,然而穿在身上却毫不见缝补之影,她的衣着虽不华丽却也不失光鲜。她的房间亦是干净整齐,就像她一样素洁,她的素洁与淡雅给自己带来了方便,她的朋友对她也是照顾有加。她不太爱说话,也未在我们这些下辈之间说过她的过往,只是听说她并不太喜欢孩子,可在我,自我出生起,她便对我很好,很喜欢我。
说来,我出生时,她已过了花甲之年,纤小的身体却硬朗的很。随着时间的流逝 我渐渐长大,而她已渐渐老去,她的双手渐渐变得颤抖,却依旧不改从前,总是去山上捡一些木柴与干松叶以用来引火起灶,我们常因此为她而担心,毕竟她年纪也不小了,若出了意外,那不是我们所希望的,可她总是一边答应一边又悄悄溜了去,活像个孩子。时间从来都是不会等人的,自我十岁起,她的手就不太听使唤了,往往梳个头也需要花很长时间,我便常常帮她梳头,盘头。在我的记忆中她的头发总是黑的,几乎找不出一根白发。她总会说我的眉很好看,像画的一样。那时,我便会对着镜子似欣赏的说:真的啊,太太。对,她是我爷爷的母亲,就是我的太太。我会和她一如往常的聊家常,谈心事。
都说婆媳关系不好处,她又是从不爱争斗,一直把事放在心上,默默地叹气,只会在空闲时和我说几句,那时我已然是一个中学生了,离家远,一个月只能回家一次,与她见面的机会也就少了。每次回家总会先去找她,可时间不知什么时候夺走了她的听力,让她的世界变得无声,却一直惦念着我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年华易逝,不复从前,闲言碎语使得我们之前的感情亦是如此,我们渐渐变得冷淡,变得疏远。我因别人的闲话对她起了质疑,她却似什么都不知,只当是我去学校前对她的嘱托,便一直点头答应着,我忘了她早已远离了尘世的喧嚣,掉头就走。她意识到不对劲,在我走时失望地说了一句:你现在对我怎么也这样了啊,唉!我瞬间愣住了,是啊,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了,可我放不下架子,就想着,下个月回家再好好解释,好好补偿她。可我却怎么也没想到那是我与她的最后的一次对话,她就那样静静的离开了人世间,离开了我们这些眷恋她的人。她离开的那天也是我们放月假的日子,可她却不愿等我回到家,再和她说说我在学校的经历,我还要和她道歉呢,她却就那样急急地离开,不给我为说错的话解释,为做错的事负荆请罪。她在早上就走了,那么急,享年九十一。事后我才知,那件让我后悔的事是别人瞎编的,我第一次那么生气,那么后悔,那件事也是我至今为止心中一个不可磨灭的伤疤。
几年后我才知她的身世,才知她的一颦一笑,言谈举止的文雅,眉眼间的风韵是“师出有道”。原来她本是大家闺秀,从小受宠长大,后嫁作地主。可谓是过得平平淡淡,或许这样她也觉得足够了。可世事难料,文化大革命斗翻了地主,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家庭,一瞬间从大小姐变成了平民,从家庭富裕变成了待富阶级。她带着孩子受过冻,挨过饿,被大雪压倒过房屋,甚至睡过猪圈,几经辗转才遇到了她真正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她的一生是那样简单却复杂,以至于她走时是那样的急不可等待,独留我们为她哀伤,她虽已离世,却永驻我心。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qgmw/show/651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