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今年68岁,属羊,据说是最命苦的属相。但是父亲乐观、达观,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命苦。
父亲说自己是春天出生的,碧草青青,羊儿有草吃,很幸福。其实父亲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到底是那一天,我粗心健忘的爷爷奶奶也说不清楚,只记得是春天。他的履历上填写的出生年月是1943年5月5日,那是他入伍时现编的日期。因为5月5日就在春天,而且是马克思的生日。后来,我们开始给父亲过生日,也按照这个日期。
父亲兄弟姊妹四人,上有两位兄长,下有一个妹妹,排行第三。他们兄弟之间的年龄差距很大,大伯要比父亲大差不多近20岁——我大伯家的大哥年龄和我的母亲一样大。父亲早年丧母,童年谈不上幸福。后来爷爷续弦,有了姑姑,不知道后母对父亲的关爱有多少。在我的印象中极少出现奶奶的影子,因为尽管小时候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我也没有得到过多少来自奶奶的关爱。我的童年印象最深的就是母亲背着我涉过淙淙的沭河,去对岸的姥姥家。姥爷对我极为疼爱,会给我捉鸽子炒着吃,会给我买狗肉冻……
父亲自称学历“初三”——初中三天。父亲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县里的初中,而且是为数不多的“正取”。可是因为家贫,仅仅上了三天,就被爷爷喊回了家。父亲说自己是含着眼泪回来的。结果,有“副取”的同学顶了名额。学习改变命运,据说他的同学后来处境还不错。因此,父亲对文化、知识有着格外的热情。他辛勤操劳盼着自己的子女能够考上清华北大,可是,我和妹妹都辜负了他的希望。
父亲身上有一种山东人特有的吃苦耐劳品格和闯劲儿。如果没有他出门当兵,招工进厂,就没有我们现在的家。父亲种过地、扛过枪,闯过关东,当过干部,最后为了更好地照顾家里的生活,甘愿做了一名普通工人。父亲以他“初三”的学业水平,看了很多书,甚至写了两本书。虽然在我的眼中那两本小册子算不上书,但我依然承认里面闪现的朴素的智慧光芒。父亲身上有些艺术细胞,二胡、风琴、笛子、秦琴,吹拉弹唱都能来两下子;有时还自己作词作曲,创作的一首歌曲被一家公司用作厂歌;这应该归功于部队生活的烙印。
父亲很健谈。有他在的场合,百分之八十的声音发自他的口中。为此,他很受别人的欢迎,因为有他在绝对不会冷场;也因此,他很让家人感到不满,因为在我们的眼中他表现得有些好为人师,但是论述并不正确。父亲觉得家里人看不起他,尤其是我这个儿子,目空一切自以为是,让他难堪。
我和父亲真正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长。八岁之前,我和母亲、妹妹一直生活在农村老家,直到后来,才一起到了父亲工作的兵工厂。之后就是在县城上高中,在外地继续求学,毕业后独自一人在外地工作、结婚成家。算起来,我和父亲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不过短短的八年时间。也因为我不太愿意也不善于表达情感的原因,我们父子很少交流,也缺乏彼此的了解。现在,当我在四十岁的时候回想起自己走过的人生道路,我才意识到父亲对我的意义。没有父亲,当然就没有作为生命的我;没有父亲的养育,就没有我的现在;没有父亲为家庭的付出,我说不定是还在老家务农的农民,说不定是某座城市里建筑工地上的农民工……我能拥有现在的生活,虽然并不完美,但有至亲的父母,温暖的亲情,我感受着幸福。
感谢父亲!感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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